李家的气氛很沉重。
李厚仲坐在正北位上蹙着眉头好久了,他看一眼一边眼睛红肿的老伴儿,又看一眼端着碗一下下喂小兜吃米糊糊的闺女,叹了一声,对刘氏说:“好好吃一顿饭,你这样子不是让闺女也难受?”
刘氏狠狠瞪他一眼,扭过头不跟他说话。
李厚仲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婆娘了?
索性也不惹她,李厚仲给李欣夹了块腊肉,说:“闺女,多吃点儿。”
李欣点头道:“谢谢爹。”
李厚仲便笑了,觉得还是女儿懂事贴心,从来就没跟他闹腾过。
吃过晚晌饭李欣便跟张氏借了一套山子的衣裳,带着扬儿去给他洗澡。刘氏站在了李家门口朝着村口方向望啊望的,一边嘀咕:“二郎咋回事儿,这时候还不回来。”
张氏道:“婆母不用担心。”
“咋就不担心了?”刘氏叹一声:“今儿就不该让他去,照他那脾气……昨儿他不就跟关家算是撕破脸皮了?”
张氏想想也是,嘴上还是安慰道:“二弟这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做事儿也是有分寸的,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厚仲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坐了,磕了磕烟杆子,叫了刘氏过去跟她说:“欣儿的事儿你是咋想的?”
刘氏恨恨地哼了李厚仲一眼,把李厚仲弄得更加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儿啊,晚晌饭的时候就给他脸子瞧,这会儿还是给他脸子瞧——他今儿招惹自己婆娘了?
李厚仲从头到尾想了想——没有啊!今儿他连话都没跟自己婆娘多说几句,怎么就惹了她了?
不过李厚仲一贯在刘氏面前也软乎惯了,刘氏给他脸子瞧他也就那么受着,这时候还腆着脸往前凑再问刘氏一遍:“娃他娘,你说句话。”
刘氏很想冲李厚仲发火,话都堵到嗓子眼儿了,想起以前自己闺女跟自己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没好气地冲李厚仲道:“你没听二郎昨儿说啥了?欣儿她公爹那德性……不维护自己儿媳妇儿就算了,还落井下石的,说要休了你闺女呢!”
说到这儿刘氏就气得不行:“你倒是有点儿子脾气成不成?咋就没见发火?你也就这么忍着!”
李厚仲立马离了刘氏远点儿——他耳朵震得生疼。
“我知道我知道……”李厚仲忙说:“我晓得的嘛!可是你也说了。那是闺女她公爹,这话要怎么说……”李厚仲轻叹一声:“闺女又不是说真不跟关文过了,这要还是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候我再出头也不迟,让亲家也不要小看了我们……”
“亲家亲家的,你倒是喊得热络!”刘氏狠狠往李厚仲背后一拍:“当初就不该找了那么个人家!”
李厚仲微微皱了眉:“这话可不能胡说,这亲事儿是人李大娘介绍的。要说关文也不是个差的,就是有些事情他们夫妻两个磨合不到一块儿去。你要说我们不该找那么个人家,这不是连带着抱怨人李大娘了?传出去可不好听……”
刘氏悻悻地坐了下来,心里边儿想着李欣说的话,又止不住唉声叹气。
李厚仲试探地问她:“你说……要不咱们给闺女再多添点儿嫁妆啥的,让她手头上宽裕些,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些?”
“啥叫你给闺女添?那钱不也是当初闺女……”刘氏说到一半闭了嘴,伸腿踢了踢李厚仲的脚说:“你挪远点儿。尽出馊主意。”
李厚仲便只笑,跟刘氏说:“我瞅着女婿这人挺不错的,除开他脸上那道疤。长得也算周正,个子又大,跟闺女其实也登对,对闺女也不说不好不是……就是他爹有些跟闺女不对付,这也得慢慢磨合……”
“就慢慢磨合慢慢磨合,你跟关文也是一样性子!”
刘氏忍不住骂他:“你敢说不是?这么些年你不也一直息事宁人的,跟你大哥三弟处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跟你娘也不大对付,年轻那会儿也没少受委屈,就是分了家也还要受你娘的气。要不是欣儿她……你怕是还那一副孬样,窝囊废得厉害!”
说到这个刘氏就更加有底气:“人家说闺女像爹,儿子像娘,没听说过女婿像丈人的。你们俩翁婿当真是一种性子,胳膊肘自以为是地往‘里’弯,倒是把媳妇儿当成是外人。”
李厚仲讪讪地笑。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李欣被卖的事儿一直是他心头的一道疤。
骂了一通刘氏也好过了些,看李厚仲也不那么气了,倒是正儿八经回答李厚仲的问题说:“欣儿说她自己有分寸,这事儿让她先自己处理着。也不知道他关家到底是啥意思,这都一夜一天了,没见关文来寻欣儿。”
刘氏说着又望院子外头望:“二郎这咋也还不回来……说了今儿要回来跟咱们说关家的情况的,难不成今儿留在关家那边歇了……”
正说着,刘氏却眯了眯眼睛,远远地看着道上跑来了个人,瞧那身形、走路的姿势,可不就是自己的二儿子吗?
赶紧站起来迎过去,大声喊:“二郎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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