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想要开战，还是海巫？」
「我们不能接受人类的作为，他们显然也不想与我们沟通，你刚才见到小翼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想起刚才小翼也说，人类不信任人鱼，而人鱼也是。互相不信任的民族要怎么沟通，我忽然觉得有些气恼。
「但那是因为有误会，我相信我如果回去告诉他们真相，我们岛上的人都愿意出手相救，你不是也看到那场战役了？还有刚才小翼的回答，岛上的人一定会愿意协助与其他人类沟通。」
「为什么海中生物就只能和平谈判？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攻击？我们不是受到压迫后只能选择低声下气的民族。大海中的生活是原始的，人类也将这一点贯彻在大海中。既然他们都能这么无情的对待大海的生物，那我们没理由和他们和平相处。」
海羽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我气恼的是我居然没办法反驳他的话，我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海羽看到我的表情，我猜他一定知道我的难处，虽然他见过人类的好，但对他而言，见识到更多的是人类的恶。
「我从出生开始就知道人类是邪恶的，我也曾经想过要像爸爸一样去了解人类，但我也相信，有的时候，这种善良只会伤害大海。」
就在我们讨论的途中，忽然传来熟悉的马达声，大概是岛上的人民准备出海了，海羽示意我要回到海中，我看着熟悉的岛屿，那片陆地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但从这个角度看，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
我游向大海深处，海流的声音马上包覆着我，身体的本能也因为在海中生活的关係而被训练得敏锐。儘管如此，海羽还是一如以往的在我身边打转保护我。
只是这样单纯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
「我一定要选边站吗？」我问他。
「一定要。」
「为了确保战力吗？」
「为了确定你的忠心。」他笑笑。
忠心这个名词真像是陷阱，我回想起海羽给我看的记忆，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岛上的中年男人数量这么少的原因，他们也曾宣示忠心。只是他们是对爸爸的选择忠心，而不是对大海忠心。
难道这就是他们不被人鱼接纳的原因吗……
「我可以再去找小翼吗？」我希望在我透露自己的答案前，可以多一点我想要的自由。
「你不介意我在旁边吧？海巫可能不会让你单独和人类见面。」
「这倒是没关係。」我耸耸肩。反正就算我说不要，你大概还是会跟来。
海羽哈哈大笑，往前大力的一蹬，往深处游去。
「你下次不要再试图上岸了。那会要了你的命。」海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人鱼要变成人，是要经过魔法加持的。」
难怪我之前试图爬上去时身体会有那种反应……不过这也表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你们对混血的孩子还真不友善。」我碎念。海羽也只是耸耸肩，没办法解决任何事情。
「本来就已经很少出现混血种了，而且严格说起来，是你妈妈单方面阻断了你跟海城的连结。」
我想起妈妈说她在知道了我碰到海水会变成人鱼，鳞叔叔才劝她去找巫师，把我属于海城的部分封印起来，小翼的话也证实了，是因为后来接触到海巫的魔法才有机会让基因封印被解开。
等等……鳞叔叔知道爸爸是人鱼，但又劝妈妈把我的人鱼基因封印起来。
「往恶意的方面想，那位叔叔不就是明显的不让你知道关于海城的一切吗？不管是出自私心，还是为了你妈好，反正结论就是人类和人鱼的连结就这样断了。那其实也证明了，人类和人鱼一样，都不想有一位能够沟通的人物存在。」海羽补枪。
虽然我很不想往这么恶意的方向想，但如果是这样解释，确实不排除这个原因，只是自从变成人鱼后，我觉得好像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原本以前觉得是对的，现在都没那么有把握，当然也包含人类的想法……
「我是很不想泼你冷水，但我担心，你现在的状态人类不会接受。你又怎么知道你变回人类后大家会接受你？小翼虽然说他相信你，但其他人呢？岛上可不是只有小翼一个人。」
海羽理性的提出一个很无情的说法，我瞪着他，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无情，尤其是对待以前的伙伴。海羽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耸耸肩后往大岩石的方向游去。
＊
回到海城后，我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我说不上来变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大家的情绪变得很紧张。海羽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回到他的小屋去，我想直接去找海巫，但我不确定有没有海羽在旁边会不会有危险。
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依赖海羽了……我记得我在陆地上时总是独来独往，是什么时候开始让我变得这么胆小？
想到这里，我下定决心，直接往尖塔的方向前进。第一次一个人前往尖塔，心里居然有一种紧张的感觉，我来到尖塔底下，想着上次来的时候海羽的作法。
来到神庙前，果然又感受到了那股奇特的地心引力，我行敬拜礼等待海巫出现，虽然没有事先和他约，但我猜，海巫应该可以感应到我的拜访吧。不久之后周边果然传来了呢喃声，下一秒，白发的海巫便站在我面前。
「真难得……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海巫盯着我。
「我是来问您，您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回到陆地？」这一次，不能再拖延。
「我以为你会有别的问题要问。」海巫锐利的凝视着我。「你不是在岸上听了些故事吗？我以为那些会是你想知道的。」
「那确实也是我想知道的，但我首先还是想确认，在未来，我能不能回到陆地？」
「我没有打算要让你走。」海巫的回答几乎是接着我的话尾，彷彿早就知道我要问这个问题，而答案也早就准备好。
「所以是有方法的，只是您不愿意？」
「海羽没有跟你说吗？这趟旅程中他应该有跟你提到吧？我们准备要开战。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让你回去。」海巫依旧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叹了口气，只能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
「为什么非得要开战？」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眼前只剩下这条路可以选择。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改善现况？」海巫读出了我的想法，他锐利的眼神盯着我。
「有！让我上去说服人类，我不敢说我能说服全部的人类，但岛上的人类我有把握。」
「岛上的人类？哈哈哈哈哈……你知道那座岛上才多少人吗？你知道世界上的人类有多少吗？」
「难道你们打算一次击垮所有人类吗？」这想法有点太疯狂了，但我不得不这么猜测。
「如果有你在，就可以。」海巫勾起我的下巴，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所以，我怎么可能让你走？你的天赋这么难得……」
我往后退一步，坚定地看着他。
「但我不会帮忙的。我知道人类对海底不友善，但他们并不知道海中的平衡，两个民族并没有好好地谈论过，就因为这样而判了人类死罪我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
海巫挑了眉，问了一个我想像不到的问题。我以为他会继续和我争论，然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整个气氛充满了压迫。我想起海羽一定要我选边站，为了确定我的忠心，我不知道我的答案会演变成什么结果，但我想赌一次。
「因为我是人鱼，也是人类。」
＊
周围的呢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空气瞬间安静，而海巫低下头，我紧张的握拳，瞪着海巫看。
「这真是有趣……想不到你这么保护你的族人……」海巫的声音小到近乎呢喃，但似乎没打算否定我。
「我希望，海巫可以……不，是海底民族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说服人类。至少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存在，我相信事情会有改变的。」
「好啊！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下个满月时回到陆地，但魔力只能维持三天。这三天你要想办法让人类能够了解状况，想出一些解决方案来对谈。」海巫爽朗的答应。「但是，三天后你的身体就会变回人鱼，而且如果你没办法说服人类，那就是开战，而你要支持我们。」
只有三天……这样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您这么希望我加入战争……」
「因为你的魔力很强，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就像你说的，你是人类，但你也是人鱼。我希望你能把你对人类的热忱分一点给我们。」
海羽那时说过，我的魔力似乎是让海底生物有胜算的原因之一，但为什么这股强大的魔力会出现在我的身上……难道这也是满月的关係吗……
「这是交换条件。虽然只有三天，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去陆地吗？这个机会让你可以证明人类是可以沟通的，又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对你而言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也许是我太久没有回答，海巫继续补充道。
「如果我没办法说服人类，但我加入你们，你们……不，是海底生物们，真的可以信任我吗？」
「如果你信任我们，我们就会信任你。信任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海巫承诺。「再说，我们是想解决问题，不是想增加仇恨，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不接受你。只需要向我们证明你自己的『忠心』。」
果然跟海羽说的一样，海巫要的是我的忠心，海巫从怀中拿出了一瓶红色的液体，交给我。
「这是可以变成人类的魔药，药效只维持三天。等到接近满月的时候，魔药会发光，到时候你再浮到岸上去喝，一定要到岸上才能喝，因为变化的速度很快，你在海里喝会被溺死。」海巫详细的说明着。
我看着手上的小瓶子，鲜红的液体看起来很血腥。这样的东西真的可以让我变回人类吗……
「信任是互相的，我猜你最近知道了一些让你產生困惑的事情，但如果你一直停留在怀疑的阶段不敢往前，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我已经率先释出了我的承诺，接下来就换你了。」
海巫留下这句话后，在他站的位置化成泡沫消失了。我脑袋中一直回想着海巫留下的话。我相信你们，你们就会相信我，这就是人鱼族的信任基础吗……
我握紧药瓶，眼前我好像也只剩下相信这条路，如果岛上的人们真的不信任大海，那么确实我恢復人类的模样他们也比较不会排斥，问题是，我本来就不擅长谈判，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选择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回头了呢……如果失败，人类就会灭亡，我也只能选择试试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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