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海棠湾一片沉寂,只有海浪声像是永不停歇的钟摆,一声一声,平静悠然。远处的碧水青山在月色中虚实难辨,却仍可从轮廓中窥见白日里的旖旎风光。
推开阳台的门,是海景房一层套间独享的私人沙滩,不远处有矮矮的木栈道蜿蜒通往海边——这一趟真真是来度假的。
路灯将视线里的一切晃得朦胧,贝甜靠在躺椅上,仰头眯起眼睛,从高高的树叶缝隙中看过去。
无边黯色中点点闪烁,是她在朝城时无比想念的湛蓝星空。
不过是第二次来这个城市,她却已经有了一种微妙的归属感——像是疲惫不安时的栖息处,心力交瘁后的避难所。她从残酷现实中逃离至此,暂时将一切压力与纷乱抛之脑后。
入夜后的晚风渐凉,贝甜紧了紧单薄的披肩,起身走回房间。
沙发上的人仍是刚才那个姿势一动未动,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毫无反应。只好拉住他两条胳膊用力拽,总算成功弄醒了他……一秒钟。
眼看又要再睡过去,贝甜揪揪他的耳朵,小声唤道:“醒醒乖,上床去。”
沉沉的眼皮动了一下,这一次干脆就没睁开,倒是又摸到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肚子上。
她于是知道他有听到,凑近了些,在他耳边极耐心地念,“这里不舒服,我们一起去床上睡。听话,好不好?”
他点头说“好”,却没有任何行动。
贝甜无奈,佯装生气地用“那你就在沙发上睡吧”、“我数三声你再不动我就不管你了”之类的话吓唬他,折腾了半天总算把人哄到床上。
脱衣服的时候,时渊全程都听话地配合,迷迷糊糊的样子让贝甜心软至极,忍不住好好亲了几下才放他去睡。
关掉壁灯最后一档,她在他身边躺下。
室内冷气开得极低,被窝里却有暖烘烘的舒适感,是她夏天睡觉最喜欢的温差。
身边人沉沉安睡,然而贝甜异常清醒。仿佛脑海里的时钟暂时停摆,迟迟无法从刚才的片段中抽离出来。
大部分时候,酒精是个坏东西——威胁健康,抽空理智。可它却能为不善表达的人注入勇气,大胆向所爱之人倾吐心声。
也许几小时之后,今晚的一切都不会被他记得,又或者,原本就没有从他的记忆中经过。
那些未曾坦露的心意,于他是深埋已久,于她是与日俱增。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没有被忽略,心动的证据如同这个城市清朗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显而易见。
不是没想过去探究或确定,或许只是更不想让一切美好出现被破坏的可能。
都说感情像是一场赌博,不下注的人就永远不会输——可那又有什么意思?
她宁愿真情实感地付出,再心安理得地索取,热情就算被辜负也好过被浪费。
于是心照不宣终于在不期然间被点破,为求一个郑重的开始。
潮起潮落,水过无痕,贝壳与沙砾漂浮又沉下,无人记得它们原本的位置。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和从前一样。
贝甜侧过身,眼前是一室黑暗,只有她面对着的身体温热,呼吸绵长。
酒气仍在,她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仿佛这样才可以更加亲密,也更加安心。
晚风拥抱椰树林,月亮在海面落下一吻,沙滩上的情侣牵手散步,相爱之人共枕同眠——今夜如果有梦,一定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香甜。
一觉醒来时,床头的手机不知已经震动了多久。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杨茜”二字,贝甜接起,顺手按低几格音量,继续闭着眼睛。
“你这两天怎么都没来上班!”分贝减少,气势丝毫不弱,杨茜的好奇大于关心,吵得她又清醒了三分。
贝甜清了清有些g哑的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太像没睡醒,“我不在朝城。”
话音未落,那头就追问道:“出差了?”杨茜有些诧异,“那天开会好像没听领导安排啊。”
“不是,请了几天年假。”贝甜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翻了个身,背对时渊,语气平平地答:“来找我男朋友了。”
……
时渊因这三个字从浅眠中陡然清醒。
昨晚的记忆似乎停留在聚会结束后的出租车上,他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身体贴过去,埋在她的后脑边,等通话结束。
同样惊讶的还有杨茜,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消化了这个信息之后,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哪个啊?”
……
时渊又因这三个字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你……”忍下想骂人的冲动,贝甜答非所问地说,“下星期回去,再聊吧。”
电话那端的杨茜还有一肚子问题没来得及问,刚燃起的八卦之心就这么被按了下去,只得说好吧那先挂了等见面再审问她云云。
挂掉电话,贝甜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在枕下,肩膀就被扳了过去。
“你给我说清楚……”低低的嗓音带着有些疲惫的喑哑,时渊伸长手臂按开床头的小灯,顺势将她压住,“刚才在说什么?”
贝甜好笑地学他,“刚才在说什么。”
“我问你呢。”他的语气硬了些,听不出惊喜,倒像是质问或惩罚。
“我说我下星期回去。”
“前面那句。”
“前面……”她皱眉,思索的表情以假乱真,“请了几天年假?”
……
似曾相识的无聊对话,是幼稚却乐此不疲的情趣。
两人的手在被子里不安分地互相捉弄着,嘴上也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好好讲话。
闹了一会儿,是时渊忍不住把话讲开。他深吸一口气,小声做陈述:“我听到了……你说我是你男朋友。”
“有么?我不记得了哎。”贝甜最会装傻,四处乱看着和他打太极,“我随便说的啦。”
“不是……”时渊有些着急,“这话也能随便说?”
“怎么不能。不然她闲下来总骚扰我。”贝甜的表情淡淡的,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时渊莫名心慌。
她一向爱逗他,正经话说得随意,玩笑话反倒认真。以至于他有点分不清现在这些话到底几分是真。
静了一会儿,他胳膊肘支起身子盯着她,严肃地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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