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注当然比宫人名册要厚的多,小黄门抬来了满满十几只箱子,全是起居舍人们随侍皇帝左右,从太祖开始,一直记载到宿体这代的帝王言行。其实叶萱要看的只是关于宿体的,未免显眼,才让人把所有的起居注都搬了来。
照旧挥退左右,她又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文书里。这一看,才知道如今依旧是大胤朝,距离萧晔做皇帝的时候,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
而她之所以能成为大胤朝立国以来第一位,也应该是唯一一位女皇帝,则是因为先帝在世时,她的四位兄长为了太子之位争斗不休,最终酿成大祸,导致四位皇子一日之间尽数罹难。近支宗室中又无一个可以继位的男子,先帝不愿帝位落入旁系血脉,于是将自己唯一的嫡女,也就是原身立为皇太女,并在临终之前传位与她。
原身虽然做了皇帝,但朝中有三位宰相主政,先帝又亲点了宗室里两位德高望重的亲王辅佐女儿。本着圣天子垂拱而治的原则,原身其实没有为朝政操什么心。桌上的那一堆堆奏章,叶萱翻开一看,除了问安的,全部都经过了政事堂之手,她只需要看一遍了解就行。
这就好,叶萱不由松了口气,她虽然做过太后,但穿越过去的时候叶萱都已经不理朝政多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治理一个国家。
原身的日子过的很轻松,每天去朝会上露露面,回来之后就可以吟诗作画、抚琴弄箫,唯一让叶萱头疼的,是所有人对原身抱着的期望,那就是尽快诞下一个男性继承人。
只要诞下了男性继承人,将其立为太子,等到太子十五岁的时候,原身这个有着牡鸡司晨名头的女皇帝就能顺理成章退位,让大胤朝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以往皇帝的年纪还小,大臣们虽然焦心,也不能出言催促。去年的千秋节之后,皇帝已然成年及笄,可以考虑纳妃了。
所以女皇帝的妃子……应该叫男妃吗?叶萱不由被自己的这个冷笑话给逗笑了。后宫里如今已经有了四个所谓的男妃,不过宫里当然不能这么称呼他们,而是一律以某某公子代替。显然,叶萱是不能立后的,不过大臣们也不在意这些,只要她能生个儿子出来,并且顺顺当当地活下去,不管嫡庶,那就是大胤朝的下一任皇帝。
弄清楚了大致的情况,叶萱也能睡个好觉了。至于没有共情,她该如何确定攻略对象,这是她现在还懒得考虑的事。
三天以来她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可惜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高恭明的声音响了起来:“官家,今天是云门宗住持参觐的日子,您还是去朝会上露露面吧。”
大胤朝一向就有崇佛的传统,到了代宗的时候,禅宗更是在朝廷的扶持下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其中执禅宗牛耳的云门宗被代宗恩准,住持可着紫衣袈裟,且历代住持继任时需入朝觐见,得皇帝亲赐方可为寺主。
这是件非得叶萱露面不可的事,所以叶萱揉着惺忪的睡眼,在一众宫女的伺候下穿着停当,到了大正宫的时候还在小口小口打着哈欠。
朝上的大臣她倒是知道名字,可是对不上脸,只能凭借他们的衣着站位来确定身份。一眼扫过去,全是胡子一大把,皱纹堆满脸的大叔大爷。叶萱忍不住兴致缺缺,也对,能做到京朝官的人,至少也该四十开外了。
从首相陈安开始,朝臣们开始依序上奏。能拿到朝会上说的,其实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叶萱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嗯嗯啊啊几声,因为没人看出这具身体的芯子里早就换了个人,她心里便越发松快。
忍不住又抬起袖子打了个哈欠,这才听礼部尚书奏道:“陛下,云门宗上任住持文海上月圆寂,继任人怀偃入朝参觐,正在殿外等候听宣。”
“那就宣吧。”叶萱漫不经心地说,哈欠一个连着一个,睡意朦胧的,好像视线也迷蒙起来。她强忍着揉眼睛的冲动,接着就听到了殿门外传来的叮当声响。
那是禅杖上的金环在走动时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她抬起眼帘,一袭紫色袈裟飘然而至。男子眉目清朗、萧疏轩举,那本该是极贵重的重紫色穿在他身上,却仿佛云霭中破出的一轮清月。此时殿外天光正亮,卯正的太阳洒落下万丈金辉,在那人身上笼着满捧的流光溢彩,又似水一般淌下来,只余下素衣玄履,和他无悲无喜的安然眉眼。
砰砰,砰砰……
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叶萱感觉到蛰伏在她身体里的宿体意识苏醒了,和她的意识融合在一起,让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就是这个人,她一瞬不瞬地凝睇着丹墀下名叫怀偃的男人,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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