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太好了,幸好太子殿下终于成亲了!因现在年头不好,家里多少人都入了狱,如今可算好了……”小丫鬟说到兴起,叽叽喳喳念个没完,显然是高兴极了,以至于竟没注意玉疏。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才忽然发现不对。
死一样的寂静。
“公主?公主?”小丫鬟只见这一直都无甚表情的公主听了这话,全身抖得厉害,帕子盖住了脸看不清表情,手指几乎是掐进了桌子里,原本养了一寸长的水葱般的指甲竟被齐齐折断!
她唬了一大跳,原本端着水盆的手也一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出去。”
小丫鬟吓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她重复了一次。
“都出去。”
那三个字像是从喉间沁出的血,平平淡淡说出来,都带了三分血腥气,小丫鬟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忙抱着空空的脸盆,一溜烟地跑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
小院里很安静。
玉疏脸上一直盖着那块帕子,很久之后连帕子都干了,她才若无其事揭了下来,走到院里那颗枇杷树下,在这整个院落最后仅存的绿意里。消磨了她在大楚的最后一个下午。
天阴沉沉的,黑云压城,空气里也是湿哒哒的,滞涩得很,可是雨就是落不下来,像一团湿气堵在半空里,一如她完全哭不出来的眼睛。
一些凄清的微光从浓密的树影间婆娑而下,叫人身上都是细碎而颓靡的光影,这个季节枇杷开花了,香气幽远而壮烈,染得她满头满身都是这个气味,一时沉醉如梦。
她记得很多时候,她都和楼临并肩坐在那颗枇杷树下,有时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飞扬的落花,偶尔还会温一壶酒——他不太许她多喝酒,轻轻对碰一盏,仰头饮下的时候,她能看到他眼睛里在发光。那光耀是如此动人心魄,以至于不论多久未见,玉疏都很难忘记他流光溢彩的眼睛。
她记得十年前宫道上,他浮光掠影看过来的一眼,那条宫道如此冗长,以至于在玉疏的记忆里,他背后幽深如许,只有他一人站在那里,光华灿灿,被她拉扯住的一段玉白衣袍,清洁如雪,又琅琅如月光。他俯身将她从两世的噩梦里打横抱起,再对她深深望了一眼,从此十年,人生长乐,岁月清和。
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玉疏总是会被那双眼睛看得无所遁形,起先还有些恼怒,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坦然了,带着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很无奈地想,你看便看罢,反正再如何看,也猜不出这里头装着一个异世的孤魂。再后来,就是一点少女心事,逐渐在心中破土,然后茁壮地萌芽,所以被他再看的时候,就莫名成了不自知的羞怯。是的,不自知。后来她想引诱他,她想占有他、她想拉他下凡尘,归根结底,都只是这点不自知。
他就总是笑,不肯戳破,然后照例伸开双臂,再过片刻,他就能感觉到身上一重,有人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砸进他怀里,满怀温暖芬芳。
宴宴。
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玉疏从不知这名字这么好听,无限溺爱里的一丝旖旎,藏在唇舌吞吐的瞬间里,藏在他温柔凝睇过来的一眼里。
更多的时候她在东宫,在他的书房里长大。他亲手教她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她的字是他手把手带着练出来的,只是少了五分刚硬,多了三分柔媚。被他带着写字的时候往往她不能好好写,闹他闹个没完,废了多少纸才能勉强写出一篇来,结果一看,脑袋轰鸣一声,轰隆隆地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