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准确的时间,只能说,如果配合治疗,在医院长住,或许能担保一年或两年,如果继续这样,恐怕……”
他说得委婉,话里话外的“恐怕”却不少。
钟邵奇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恐怕我们没办法保证,只能说‘尽可能’,尽可能让病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再另想别的办法。”
“……”
当然,没有狼狈的痛哭或恳求,事实上,钟邵奇本人甚至曾经辅修医学学位,又常在妻子身边,或许比现在眼前战战兢兢的医生,都更早的意识到这点话外之意。
只是被这样当面宣告,下了不亚于“死亡通知书”的最后通令,冲击意味还是太过显然。
这是第一次。
李悦想,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昔日纵横商场、翻弄风雨的钟董事长沤红着眼,几乎是一瞬间,哪怕深深呼吸又撑住一旁的墙壁,哪怕脸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连哭音都没有,可他还是取下眼镜,轻轻地、来回数次地揩了揩眼角。
无声的,沉默的,控制着情绪,却忍不住酸涩的,那样的表情。
“……我不想为难我太太,”而他最后说,“我查了很多资料,知道这种病有可能突如其来复发,谁也没有准确预估的把握,想要稳定,只能长期住院接受治疗,或者进行手术。可我不想因为我希望太太活下来陪我,就让她去受自己不想受的苦,那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也太残酷——从她意识还清醒的时候,选择离开香港回上海做保守治疗,我就已经知道她的选择了。”
“先生……”
他摆摆手,“不用说了。抱歉,张医生,一直给你太大压力,我明白现在的情况棘手,但请你还是继续帮我用最好的yà,最好的器械,给我太太治疗颅内血管梗塞带来的阵痛——只要这样就好,不管费用多高,也不管最后的结局,我只希望她能尽量安心的度过这段时间,哪怕最后……还是要离开。”
离开。
最后那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医生默然片刻,抬头看他,点头。
“……我知道了,钟先生。”
李悦看着那头平静的撕心裂肺,看着钟先生在医生离开后兀自背过身去整理情绪。
某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台本、那些刻意诱导的温情和表露,与这些比起来,与生死面前的患难与共、人生风雨同舟到最后的放手比起来,实在显得太过单薄。
于是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主持人,突然转身,同摄制组的导演说了一句:“要不这次就不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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