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相乐生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安静了好几天的女人便不请自来。
叶元新穿着一袭朱红色的连衣裙,小V领的设计露出一片雪白,却不至暴露,裙摆刚刚过膝,裹住修长笔直的双腿,风姿绰约,魅力无敌。
她笑吟吟地敲了敲门,毫无一丝窘迫与不安之色,红得像火焰一般的嘴唇轻轻开合,落落大方中带了几分娇媚:“相秘,冒昧打扰,关于上次的报道,我有几个细节想跟你当面沟通。”
相乐生比她还要自如,公事公办地招罗仪过来,道:“真是不巧,我还有事情要办。这是我的助理罗仪,具体的事,叶主编和她沟通吧。”
叶元新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认真看他一眼,神色无异地答应下来。
东拉西扯地磨蹭到中午,叶元新笑言:“罗小姐不愧是相秘身边的左膀右臂,你这么一解释我就全明白了。我觉得你投缘得很,你看现在正好到饭点,不如一起吃顿饭,交个朋友,不知道罗小姐肯不肯赏光呀?”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罗仪直觉她看相乐生的眼神不对劲,和自己套近乎也别有目的,有心拒绝,架不住她热情地一请再请,只好答应下来。
两个人在离单位不远的一家餐厅就座。
叶元新眼睛眨也不眨地点了满满一桌的招牌菜,又叫了一瓶红酒。
罗仪温婉地摆摆手:“叶小姐,不好意思,我待会儿还要回去上班,不可以喝酒的。”
叶元新笑了笑,也不勉强,自己倒了一点儿,晃晃手里的玻璃杯:“看不出来,相秘这么严格呀?”
罗仪并不接她话茬,装傻道:“单位有规定的。”
闲聊了几句,叶元新将话题扯到正题:“罗小姐,你跟着相秘很久了吧?”
上次被拒,证明了相乐生确实无懈可击,她本来打算放弃,想了想实在不甘心,还是打算竭尽全力试上一试。
他已经通过了她的考验,事实上,如果他轻易上了钩,反而不值得她真心相待。
助理是事业上最值得信任的伙伴,相应的,也会掌握对方很多秘密,了解很多轻易打探不出的个人信息。
相乐生不是要躲她吗?那她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迂回包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罗仪心里一跳,差点儿以为自己和相乐生的主奴关系露了什么端倪。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和和气气道:“没有多久,我工作时间晚。”
叶元新“唔”了一声,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镶了碎钻的Tffany手镯,不由分说地套在罗仪腕上,笑道:“我真的看见你就觉得亲切,就好像我亲妹妹一样的,来之前也没什么准备,这个当做小礼物,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给姐姐个面子好么?”
说完这句,她十分直接地问道:“听说相秘和太太感情很好,是神仙眷侣,真是让人羡慕呢。你见过他太太没有?”
话说到这份上,叶元新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当然,她也没打算掩饰,毕竟在她眼里,罗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助理,低层公务人员的薪水又不高,给点小恩小惠,套些话出来十分容易。
隐藏的不安落了地,明确了她的动机,罗仪反倒悄悄松了一口气。
叶元新条件出色,长相漂亮,身材也火辣,不止对她,就算对白凝,也是不容小觑的威胁。
她眼神微微闪了闪,做出副惊喜的小家子气模样,不断摩挲手上的镯子,一脸受宠若惊:“叶小姐,我怎么好意思收你这么大的礼呀,你也太客气了!”
见鱼吃了饵,叶元新笑得越发明艳,捏捏她的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相太太呀,我偶然见过一面。”罗仪笑得单纯无害,一副没心眼的傻白甜面孔,“她人很美,性格也很温柔,听说是大学里的副教授,很有气质。”
“而且呀——”她抬头看了眼认真倾听的叶元新,“叶小姐听说的没错,相秘和相太太的感情岂止是好,他简直把相太太捧在心尖上宠,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换做我是男人,我也要对这样完美的妻子百依百顺,呵护备至的。”
叶元新脸上的笑容不变,长长的指甲却扎进肉里,心里又疼又酸。
捧在心尖上宠……
那样清冷正经的男人,真正疼爱起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只觉得沮丧与挫败。
听着罗仪对夫妻二人的和睦关系赞不绝口,叶元新味如嚼蜡地吃完午饭,将罗仪送回单位,坐在车里发呆。
她没想到,刚刚还和她称姐道妹,聊得融洽的罗助理,转头就把她卖了出去。
在微信上对相乐生一五一十交待了个遍,罗仪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的指示。
她很怕他已经动了念头,倒不是出于宠物对主人的占有欲,而是本能地觉得叶元新危险,不适合收做情人。
好在,相乐生坐在她对面,看了看手机,修长的手指敲下回复。
“做得不错。”
这意思就是默许甚至鼓励她向对方释放夫妻恩爱的信息。
罗仪悄悄松了口气,又问:“那这个手镯怎么办?”
她当时害怕引起叶元新的怀疑,只能暂时收下。
“拿着。”相乐生回道。
罗仪放下心来,继续整理会议资料。
等相乐生去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便壮着胆子给白凝发了条微信。
没一会儿,白凝的电话便打到相乐生手机上。
相乐生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奇怪,放轻脚步走到会议室外面的楼梯间,接通电话:“老婆,怎么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睡觉才对。
白凝的声音带着戏谑:“叶小姐是谁?”
相乐生明白过来,“啧”了一声。
啃着他的骨头,去舔她的脚,现在的狗怎么这么没有职业操守。
他哄她:“对不起,是我不好,晚上回家再给你详细解释。”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先服软总不会错。
白凝哼笑一声,知道他在单位不方便说话,并不纠缠:“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许为难她。”这句话指的是罗仪。
相乐生又“啧”一声,也不生气,笑道:“遵命,老婆大人。”
他听白凝嗓音有些哑,关心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白凝忽觉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了两口,转头看了眼在床上熟睡着的男人,含糊道:“我没事。”
相乐生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冷哼道:“这么快就得手了?”
“是呀。”白凝颇为理直气壮,“你也没闲着啊。”
“我还没吃……”相乐生看了看身后,不好再说下去,咬牙切齿,“等你回来再收拾你。”
白凝“噗嗤”一声笑出来,颇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无所畏惧,听得相乐生牙根更痒。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正好到了下班时间。
罗仪自己也知道告密的行为可耻,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看他,拼命降低存在感,蹑手蹑脚收拾好包包,打算无声无息溜出门外。
相乐生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走到墙边的罗仪立刻冻住,僵硬地扭过脸来问他:“相……相秘,您还有别的事吗?”
有心让她加班到凌晨,相乐生念头转了转,又觉得算了。
他的狗,白凝的狗,有什么区别?
甚至于说,罗仪心向女主人,还令他隐隐觉得欣慰。
他挥手放行:“没事,这段时间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罗仪如蒙大赦,连忙点点头,小步快跑出去。
相乐生加了会儿班,等天色渐黑,下班准备回家。
他走到停车场,听见“嘀——嘀——”两声长鸣。
斜对面的女人打开半扇车窗,露出美艳的脸,妩媚的眼角上挑,眸色潋滟,专注地看着他。
她娇声喊:“乐生……”语气里有一点儿哀怨,无形中又颇为勾人。
相乐生神色不变,走过去微微弯腰,态度客气而疏离:“叶小姐,你怎么还没走?有事吗?”
“你上车。”她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丰软的胸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十分招眼,“我有话和你说。”
第三百三十一章心慌慌
相乐生沉吟片刻,坐进副驾驶位置。
他低垂眉眼,双手交叠,修长的右手覆在左手上方,似乎是习惯性地摩挲了两下闪亮的戒指,又握着戒圈环绕无名指转了半个圈。
今天敬而远之的态度,并非是他已经不考虑将她纳做床伴人选。
他只是想要借机杀杀她的气焰。
叶元新太张扬,太骄傲,她固然有足够的资本,但是以她这样的性情,并不合适留在他身边。
上一次险些擦枪走火,他却及时阻止了她,顾忌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相乐生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试探叶元新的反应,同时给予她适当的敲打。
叶元新果然上了钩,自乱阵脚去找罗仪打听消息。
罗仪也上道,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他们伉俪情深的浓厚感情,进一步刺激了叶元新,让她认清事实——
他对她真的没有任何想法。
她如果想更进一步,只能拿出足够令他动摇的筹码,比如——
死缠烂打地甘当情妇,同时表现出做他助力的积极态度,主动提供优质资源,共享人脉,证明她的价值。
只要她的态度足够卑微恭顺,他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
果然,叶元新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乖乖地守在单位门口等他。
相乐生不动如山,像看着猎物一步步入网的猎人,等待女人缴械投降。
夜色一点点晦暗下去,将两人的身躯刷成黑色的剪影。
一个冷硬,一个柔美,男女天然存在差异,却又形成奇异的互补美感。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叶元新终于败下阵来,红唇开合,却剑走偏锋:“乐生,那天晚上,并不是我不小心拨错了电话,我就是想见你,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女人这样敞亮地戳破了窗户纸,倒让相乐生有些意外。
他低垂眉目,并不看她,表演好一个对婚姻忠诚却又不忍令她太过难堪的谦谦君子:“叶小姐,那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请你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叶元新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她侧过身子,目光热烈地看向相乐生:“乐生,我很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我就对你很有好感,后来和你合作,对你加深了解,我就更欣赏你。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我觉得我们会很合得来,事业上,我可以做你的最佳搭档,生活里,我也可以满足你的所有想象。”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清冷的外表和西装裤根本掩饰不住的反应,微微红了脸颊,露出一抹羞意,却还是大胆地握住他的手:“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真是自信啊。
相乐生内心有些嫌弃她不上道,却还是耐着性子,避开她的触碰,冷声道:“叶小姐,我已经有太太,我和太太感情很好,岳父岳母也对我视作己出。你条件很好,认识的成功人士也多,没有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回馈给你什么。谢谢你的抬爱,可我不能接受。”
他的话里隐藏了好几重意思——
夫妻恩爱,岳家提携,都是他不可能背弃婚姻的要素。而她条件出色,要求她没名没分跟着他是委屈了她,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但她要是自愿降低身份,自然另当别论。
叶元新的脸色白了白,却不肯死心:“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相乐生还没否认,叶元新便放大了声量:“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她不相信利益婚姻能够坚固到这个地步。
她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了,夫妻之间凭借家族间的牵绊与条件交换勉力维持,如罗仪所说表面和睦是有的,但感情有多深厚,可不好说。
不说别的,就连人人称赞艳羡的父母,母亲活着的时候,父亲对她千依百顺,娇宠不已,母亲过世不过两年,他不还是找了个人比花娇的新欢,将旧人忘得干干净净么?
相乐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只能说明他的道德标准奇高,且非常情深意重,知恩图报,并不能说明他不喜欢她。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值得她爱慕,被她抢到手后,才更令她放心不是吗?
至于以后,他还会不会被别的更出色的女人撬走,则不在叶元新的考虑范围。
她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心,相信只要给她机会与足够的感情培养时间,一定可以将相乐生的心抓得死死,令他死心塌地爱上她,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果然,听见她的话,相乐生犹豫了片刻,转头与她对视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
最终,他还是面无表情地道:“叶小姐,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回应。”
他给足了暗示,只要叶元新稍微服个软,说出不需要他给予任何反馈,只想一心一意追随他的话,他这两天就可以睡了她。
可惜,叶元新完全没有任何屈就自己的想法。
她自以为看穿了相乐生的口是心非,抿了抿丰润的唇,理所应当地道:“我不觉得已婚身份对你对我而言是什么阻碍,说到底,婚姻不过是一纸契约,做生意还会有一拍两散的情况,结婚了当然也可以离婚,不是吗?”
相乐生皱起剑眉。
以叶元新的智商和情商,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蠢话,认为他会抛弃相伴多年的结发妻子,冒着自毁前途的巨大风险,为了所谓的爱情,和她走到一起。
那么,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呢?真的只是因为出色的外在条件和光鲜的主编职业吗?
一种奇怪的不安之感浮上心头。
和那天晚上在她家看见全家福照片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两次了。
这不对劲。
相乐生收敛心神,脸色更冷:“叶小姐,你过分了。”
说完这句话,他打开车门下车,将表情难看的女人扔在身后。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调查叶元新来历的私家侦探给他发来了详细的背景资料。
看完厚厚的履历报告,相乐生惊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他觉得熟悉,全家福照片上,坐在正中间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
开国庆典上,那位老人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金色的橄榄枝簇拥着三颗星芒,胸前挂满了军功章,站在国家最高领导人身边,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祖父是邓先上将,外祖父是国内顶尖科研项目领头人,父亲邓立程、舅舅乃至堂哥,全都身居要职。
谁能想到一个背景深厚的大小姐,竟然舍弃金饭碗,去报社当一名主编,还十分低调地隐瞒了真实身份?!
她随的应当是母姓,这也是相乐生没有第一时间将她和邓上将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更可怕的是,政治自分派系,白礼怀所在的阵营,和邓家掌舵的这一脉势力,有过不少过节,且分庭抗礼。
这样的身份来历,他还一直打算将对方发展为情妇,险些铸成大错。
相乐生擦擦额角的汗水,给白凝拨了个电话,借她温柔的嗓音压惊。
对她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遍“犯罪细节”,顺便复盘了一回,确认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相乐生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白凝啧啧称奇:“老公,我们当时抽的签果然很准,你的桃花运真的是……”
她斟酌了一下字眼,笑道:“洪福齐天?”
“……别说风凉话。”相乐生没好气地道。
“说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你有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瞬间,产生过动摇?”白凝打开游季同给她准备好的早餐,看见自己昨天念叨过想吃的豆浆油条和茶叶蛋,微微笑了笑,拿起带着茶色裂缝的鸡蛋在桌上轻磕,“我就是好奇,我保证不生气。”
“算了吧。”相乐生心有余悸地抽抽嘴角,“在你眼里,我的眼皮子有那么浅么?”
叶元新的背景固然强大,所代表的利益也很诱人,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且不说离婚会给他的政治档案留下污点,为人处事最忌讳的就是做墙头草。
他好不容易经营到如今这地步,和白凝的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融洽,也完全获取了岳父的信任,如果贸然换一座山头去拜,不但为人所不齿,还极有可能折腾得灰头土脸,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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