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了,你那心放到胳肢窝了,没搁正地方。我反正也指望不上你,白养了一回子,你甭大过年的来找我的窍行不”
钟继虎坐不住了,站起来说:“妈,你看你生的什么气!我不说话了行不我走了,明天早
早叫孩子来给你磕头拜年。”
“来磕头我也没钱给他们!谁心里有我这个奶都指望不上。”钟母一挥手,看着钟继鹏走出屋门,仍旧气哼哼地骂道:“肯定又是老大女人撺掇的,良心渣子都没了。你说老钟家一户门好人,怎么净摊上些子不贤良的儿媳妇一个一个的没有良心渣子。”
冯玉姜习以为常地听着钟母骂人,回头叫二丫:“你去再烧一壶水,一个个吃那么些子菜,夜里渴。”
冯玉姜包好了一家人年初一早上要吃的饺子,收拾停当,都半夜了。三个孩子熬不住,早就睡觉去了,钟母也回屋去床上捂被窝。那时候也没有电视,村里连电都还没通呢,当然也没有春晚什么的了。钟继鹏抽着洋烟守夜,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了,便连忙去院子里放鞭炮。
过午夜了,新年已经到了,放鞭炮迎财神呢!
等午夜这一茬鞭炮响过,两个大人简单收拾了睡下,天刚蒙蒙亮又是被鞭炮声叫醒的。钟继鹏便起来叫醒孩子,交代他们穿上新衣服。这边冯玉姜已经煮好了饺子。
饺子出锅,可以放鞭炮了。两个男孩早已经等不迭,抢着放鞭炮,二丫捂着耳朵跑进了锅屋,帮冯玉姜端饺子上桌。
那时候的乡村,过年谁家的鞭炮声响亮,谁家的鞭炮声时间长,就是代表着这家人日子过得富足,像一些困难的人家,也就是随便买几个小“豆茬鞭”放放,像钟继虎说的那样“崩崩穷气”,当然,日子实在难过的人家,也有过年不买鞭炮的。
这当中也有特殊况,家中父母长辈,包括血缘很近的家族中人,去世没满三年,是不可以放鞭炮的,也不能贴对子。像去年鞭炮声最长的农机站站长家,因为亲三叔死了,今年就不能放鞭炮了。
“爸,今年我们家的鞭炮响得最长。”刚子一脸兴奋。
山子说:“我们家的鞭炮应该跟李大孬家一样长的,不过他家没有大鞭。”小孩子习惯把二踢脚叫做大鞭,普通鞭炮叫小鞭。
放过鞭炮,还不能急着吃饺子的,钟继鹏拿了三张一块的钱,很新的票子,招呼三个孩子:“谁来给我磕头谁先磕先给谁钱。”
刚子火刺刺地冲过去,咕咚跪下来,抱着钟继鹏的腿磕了个头,钟继鹏哈哈笑着把一张一块的票子给了刚子。山子和二丫大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各自拿到钱,便来找冯玉姜。
“去去,先给你奶磕去。”大过年的,冯玉姜可不想再惹着钟母。
三个孩子接连跑到东堂屋,给钟母磕头拜年。钟母起床后端坐堂屋,就是等着孙子孙女子来磕头的,老话儿说,老人享受儿孙磕的头,多福长寿。等三个孩子都磕完了,钟母掏着衣兜,翻出三张五毛的票子,一个一个给他们。
“拿着,磕头钱,一人五毛。”
钟母给五毛钱是经过考量的,要是给老四家孙子孙女子一块钱,等会儿老大家的几个孩子来了,也得给一人一块,一下子就要好几块钱,一出门就进了老大两口子的口袋,钟母才不会那样蠢。
两个大孩子笑着接了,刚子已经高兴得不行了。像他这么大的小孩,磕头挣到一块五毛钱,算是一笔巨款了,要知道村里还有小伙伴磕头钱只有两毛三毛的呢!
从东堂屋出来,两个大的就去给冯玉姜磕头,刚子拿着钱乐呵,看到他哥他二姐给妈磕头,也跑过来给妈磕头。
冯玉姜同样拿出三张崭新的一块钱票子。
“哇唔,我妈也给了一块钱!”刚子欢叫。
往年冯玉姜是不会再给一遍钱的,她也没有钱,都是钟继鹏说他一起给了。三个孩子接了钱,各自高兴。
“呦呵,到底挣钱了啊!”钟继鹏说。
冯玉姜:“过年呢,多给一遍叫他们高兴,咱家小孩反正不乱花钱的。”
冯玉姜端着来到石磨跟前。磨眼子里插着根青竹子,这叫摇钱树。冯玉姜在磨盘上放了个小碗,小碗里两个饺子,这是敬老天的。
磕了头,拿了钱,敬了老天,一家人聚到堂屋,吃饺子。
吃过了早上这顿饺子,串门子就开始了。钟家户门不大,没什么近房,每回无非是相处好的村民们来溜溜门子说说话,还有就是老大钟继虎家的孩子来磕头拜年。
钟老大家也四个孩子,大儿子钟传军已经结婚成家,有了个一岁多的女孩。剩下三个来给钟母磕头拜年,去年也是每人一张五毛钱的票子。今年不同的是,钟老大家的抱着一岁多的孙女来给钟母拜年了。
钟母脸色不咸不淡的,也给了曾孙女五毛钱。
钟传军的媳妇抱着孩子从东堂屋出来,就去了西屋。冯玉姜正坐在床沿上跟二丫说话,见大伯嫂子来了,忙起身招呼她坐下。
“来,小娃,给四奶磕个头。”
钟老大家的笑嘻嘻地把小娃递给冯玉姜,冯玉姜接过来,逗着小娃玩,一边又掏出一张一块的票子,塞给小娃手里。
“来,小娃,四奶给钱买糖吃。”
小娃拿着钱,并不知道这是好东西,两只小手抓住了往两边扯,钟老大家的便连忙夺过来,呵斥道:“败唿头,看把钱撕坏了。”自己就把那张钱装进兜里。
败唿头,在当地是说那种败家浪费,抛洒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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