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严寒,逢集总是开集晚,罢集也晚。冯玉姜收摊子时,天都傍晚了。东子跟着她帮了一天的手,冯玉姜知道他回了家也是清锅冷灶,便索性在罢集的时候特意多煎了半锅包子。今天估摸着都是小孩来买,她没有做丸子汤,便倒了两碗开水,招呼东子吃饭。
东子犹豫了下,说:“婶子,天不早了,你累了一整天,咱还是收好摊子回去吧。”
“急什么,咱俩忙了这一天了,一人啃了几个包子,我都还饿着呢。吃饱了有劲走路。”冯玉姜开起来玩笑,“反正天还没黑,路也不算远,有你这小青年跟着,我还怕有人敢短路”
短路,在过去是指强盗拦路抢劫,劫道儿。
东子没再说话。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冯玉姜这是故意想让他吃饱晚饭,大恩不谢,他不是个轻飘的人,什么事不会挂在嘴上,都装在心里。
集市上稀稀落落几个收摊子的人,沐着黄昏的落日,冯玉姜和东子坐下来,各自端着盘子吃包子。说实话,被这油味菜味熏了一天了,冯玉姜本来胃口就不同寻常,油腻腻的根本吃不下。她夹着包子啃了半天,好容易吃掉一个包子。
看着东子吃饱了,冯玉姜把剩下的包子拿油纸包了。
两个人合力倒净了炉灰,收拾了桌子凳子,把家伙什都装上手推车,东子一声不响地推了车,冯玉姜跟着往家走。
借着昏黄的余光,两人一路走下去,看着东子一直沉默着,冯玉姜忍不住先起了个话头。
“东子,你奶走了,你也该安排自己的事儿了。有什么打算”
“婶子,我不知道。心里乱。”
冯玉姜试探着说:“你也该成个家了。今年二十了吧”
“二十一了。”
“该成家了。你这孩子孝顺,要不是一直将就着你奶,早早成了家的话,孩子都该会走了。”
“……”沉默。
冯玉姜想,大丫已经嫁到吴家了,婆婆小姑子不打紧,眼前看着小夫妻虽然不热乎,倒也没吵没闹。大丫毕竟已经嫁了过去,她这当妈的,总不能鼓动闺女离婚吧。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农妇,思想是再传统不过的思想。尤其在那年头的农村,一个女人离了婚,那就是莫大的耻辱,一辈子基本上就算完了。她想,既然她能重活半辈子,既然日子有了转变,说不定她也能拉拔着小夫妻过好呢!
再说,大丫嫁了一回子,不同于黄花大姑娘。在农村人眼里,就算她离了婚,也是尴尬的二婚头,名声不好听。就算两个人曾经有心,谁知道东子现在怎么想
那年月,毕竟不同。冯玉姜重活半辈子,却也无力脱离社会现实。
见东子沉默不语,冯玉姜便开始找话说。
“东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婶子帮你扒拉扒拉。”
“……婶子,传秀她过得不好。”东子没有避讳冯玉姜,他心知他跟钟传秀的事,冯玉姜肯定知道的。
冯玉姜听了一怔,立刻就明白了,东子这是放不下自家闺女!可是
“东子,她已经嫁给吴双贵了。”冯玉姜这句话一语双关,她说完,静静地等着东子。
“婶子,她不说我也知道,传秀她过得不好。从她嫁到吴家,你哪回看她开心笑过”
冯玉姜心里一震,细想想,还真是这样。这孩子本来性子就蔫吧,从出了门子,整天就木着一张脸,哪回好好笑过她这当妈的也不称职,从重生回来就整天忙这忙那,还没有东子这孩子关心。
“那又能怎么样”冯玉姜故意反问。
东子欲又止,索性不再说什么。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人眼看着来到了村头,冯玉姜心知有些话今天没法子再谈下去了。她叫住东子,让他放下手推车。
“搁下吧,到了,婶子自己推进家,你也该回去了。”冯玉姜从手推车上抓起一个油纸包,往东子怀里一塞,推起手推车进了村。
东子摸摸手中带着温热的油纸包,知道这是他刚才没吃了的包子。他在原地站了站,默默走了。
东子的事在冯玉姜心里拧了个疙瘩。
“小孩会”之后钟传秀又来走娘家,住了几天。元宵节,按规矩她该回婆家过。这次是吴双贵来接她的。
吴双贵来的时候,钟传秀正坐在院子里在给二丫、刚子扎花灯。那时候街上虽然也有卖花灯的,纸花灯,折叠灯,八角灯,可要花钱的不是小孩子元宵节的花灯,家家户户还是自己动手扎。自家扎的花
灯,丝毫也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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