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大突然来到冯玉姜的饭铺,硬棒当腔地叫冯玉姜把新招来的两个服务员给撵走。
“你把这两个人撵了,叫你侄女跟小王庄你外甥女来给你干,不是比外人好上一百色你拿着钱找旁人,怎么就不先尽着自家人”
钟老大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这一条村里人都知道。怎么到了冯玉姜这儿,说话就这么硬棒了呢一方面,在钟老大眼里,冯玉姜那就是个软柿子罢了,你是我钟家媳妇,你就该听我钟家的!另一方面,冯玉姜寻思,这背后头肯听是有人说话,怕还不止一个人。
钟老大说的“侄女”,当然是指他自家的小闺女四巧。四巧比二丫小了半岁,算算今年还不满十六,本来看着怪精灵的小丫头,钟老大两口子偏偏一天学也没她给上。小小年纪的四巧,不读书不明理的,心眼子倒比那筛子还多,一双眼睛总是叽里咕噜地乱转,整随了她妈,看着没个稳重的样子。
至于钟老大说的“外甥女”,也不是旁人,那是冯玉姜养母的外孙女子。冯玉姜当初因为公家不兴养童养媳,便被抱去了钟母的妹妹家寄养。冯玉姜养母跟钟母最大的不同,就是钟母生了四个儿子,而冯母一拉溜儿生了四个闺女,没有儿子。冯玉姜被抱到冯家时,排在老三,上头原本就有两个姐,后来冯母先后又生了两个闺女。
正因为这样,冯玉姜小时候在冯家,也实在够可怜的。冯家本来一堆丫头片子,整天嫌弃,何况是抱来寄养的冯玉姜!上头两个姐,下头两个妹,冯玉姜偏偏是中间多出来的一拐,差不多就成了四姐妹公用的丫鬟子。
后来各自出嫁成家,冯玉姜除了送年礼节礼,或者有什么红白喜事,平时很少跟冯家四姐妹走动,不是她故意疏远,冯家四姐妹,包括冯母,人家谁也没拿她当冯家的人!
冯家大闺女留在家招了女婿,其他三个闺女都是嫁出去了的。嫁到小王庄的是老二冯玉秋,她家正好也有个闺女,叫银枣,比二丫大了两岁,今年整十八了,倒是上过几年学,听说正忙着说婆家。
四巧要来干服务员,不用猜也是她妈的主意。玉枣想来当服务员,这里头肯定有钟母的允诺。也难怪钟老大一进门就让冯玉姜撵人,底气足啊。
叫四巧跟银枣来给她当服务员冯玉姜可不敢用!
冯玉姜瞟了旁边的钟继鹏一眼,钟继鹏正在逗着小五玩,像是根本没听见他哥说什么似的。这钟继鹏吧,不想跟他哥吵吵,怎么说也是他亲哥,偏偏饭铺里的事他又做不了主,干脆就装死不吭声了。
冯玉姜心说,既然你钟继鹏躲一旁去,那我就不跟他费嘴了。
“大哥,这两个姑娘,我已经雇用了,怎么能说撵就撵人家走呢
钟老大说:“她两个在这干几天了”
“两天了,我看人家干得挺好。”
钟老大说:“那你把这两天的工钱给她俩,不就完了既然是咱钟家雇的人,咱说让她走,她凭啥不走”
冯玉姜一听就来了气,人家好好来当服务员,凭力气挣钱,怎么就成了你钟家雇的人
冯玉姜笑笑,说:“人是我雇的,我看着行,暂时没打算撵。倒是大哥你家的四巧,还不满十六岁,是不能叫她出来打工挣钱的。不满十六岁是童工,用童工要犯法。万一到时候公家追究,我犯法不说,大哥你那头谁去给公家负这犯法的责任是你还是大嫂子”
钟老大一听,瞪着两只眼珠子说:“什么童工你是她四婶子,自己一家人,她来给你干活,叫什么童工”
“四巧要是来帮我这当婶子的干活,那倒是行。自己一家人,我就不用给她开工资了吧”
钟老大张了两下嘴,窒了窒,厚着脸皮说:“你给旁人20,你自己侄女子,就算问你要几个钱花,你还不是应该给的”
冯玉姜说:“拿工资的,那就是童工。”
钟老大听得喘开了粗气,半天又瓮声瓮气地问:“就算四巧岁数不够,那银枣呢银枣是你外甥女子,咱妈可都答应你二姐了。”
冯玉姜说:“既然是银枣的事,二姐不来找我,怎么反倒去找他奶”冯玉姜心里好笑,她这个二姐,倒是真会看人下菜碟子。
“这不就是……凑巧了嘛,她昨天正好来看咱妈,咱妈就答应了。”钟老大见冯玉姜这软柿子也不太好捏了,便不自觉地放软了口气,用商量的语气说:“银枣十八了,上过学有文化,正是说婆家的时候。就是这丫头吧,本身长得好,人有人个有个的,眼光就有点高,一直没碰上合适的,眼看着这都不小了。要是能来你这当服务员,能挣工资,身价高了不说,平时见的人多,弄不巧就碰上看对眼的了呢”
冯玉姜哦了一声,明白了,原来冯玉秋这娘俩怀的是这心思,把她这饭铺当什么地方了专门攀高枝钓女婿来的
冯玉姜说:“那更不行,我这是饭铺,又靠着公路,来吃饭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什么人都有。银枣一个俊巴巴的小闺女孩,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差错,吃了什么哑巴亏,你叫我怎么好交代既然银枣急着说婆家,就更不该来当服务员,留在家里好好找婆家才是正理。”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要是吧自家人
你都不顾,你有钱给二姓旁人挣,你还真一点人也不讲”钟老大恼羞成怒了。他狠狠盯了冯玉姜一眼,扭头去找钟继鹏。“老四,你还说句话呀这偌大的家业,你就由着个女人了”
钟继鹏慢慢腾腾把小五从自己膝盖上抱下来,叫他自己去玩,才说:“这饭铺子,我一天也没管过,都是山子她妈管的,饭铺的事,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冯玉姜给了钟继鹏一个赞赏地眼色:算你还有点人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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