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伽唯其实并没有说话。
他以内力维系着心中残存的善意,用那种凝重的,安静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她一遍。浑然不觉中,这个有关口感和时令的话题便兀自终结了。
连一点儿反抗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可见,沈氏历代的正牌家主们,总是在不吭声的时候显得更危险。
这些男孩从小就初现俊朗淡泊的雏形,到了成熟期,笑开了还会隐出玩世不恭的法令纹。它让那张容颜变得柔和许多,也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好相与的风雅之士。
沈伽唯自诩宁静致远,因为当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时,确实容易使人放下警惕。
幸而新来的帮佣小姐姓子虽耿直,却能在紧要关头看出来谁是畜生他爹。
她急流勇退,认栽了。
傍晚,在得知备餐的进展一切顺遂之后,沈伽唯眼睑处的红晕也消散了。他对着镜子悉心地把自己捯饬了一下,然后去楼上叩开了姜然的卧室门。
她没有问来者是谁。
因为此君敲门的方式较有辨识度。先是短促的一下,紧接着是两下连击。有种循序渐进的不耐烦。
房门开启之时,扑面而来一股嘲暖的香味。
姜然急匆匆地扎着浴袍腰带,她挺抱歉地表示正准备洗澡。沈伽唯站在门外朝里张望,突然听到浴缸水龙头被关停了。
她屋里当然有人,并且还是熟人。
只穿了一条格纹睡裤的苏敬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光着脚,皮肤在蒸气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白。这小子标志的身材数十年如一曰,论起那份自控力,和他哥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两条倾斜分明的人鱼线向下延伸,一路探进低低的裤腰里。苏敬沾了雾的金丝边眼镜歪斜地架着,正把湿手往裤缝上擦。
不久以前,苏先生才眉目清冷地上过财经杂志。而此刻,他在屈尊帮圈养的美人洗澡。又有谁敢说他不是顾家传统的好男人。
沈伽唯觉得,弟弟能用这样错愕的表情打量自己,很像当面扇了他一巴掌。
不过,他不生气。
两个崽儿都是乖孩子,深知这顿鸿门宴似的丰盛晚餐是大哥亲赐的,他俩须得沐浴熏香才配入席进食。即是死,也要干净喷香地赴死,可不敢随意怠慢了。
“你们慢慢洗,我坐在旁边看书不影响吧。”
沈伽唯客套地问道。
这必须是尊贵会员专享的屁话了,哪怕大哥想坐在旁边艹人,苏敬都能给他备好毛巾和矿泉水。
如此,他们便一前一后地移驾去了浴室。
关门前,姜然见沈伽唯在书架旁左右为难着,她就随手往床头柜上指了指。
“你试试那个吧。”
他定睛瞧了,发现是一本海斯勒的《江城》。
沈伽唯对她眯眼笑过,又低下头去。他拾起书随便翻了两下,看到姜然塞了个绿檀书签在内页。
那东西于他来说是陌生的。
它夹杂着属于旁人的旧情与回忆,外形亦有些破损了。仔细闻一闻,似乎也闻不出是她的所有物。
沈伽唯将它翻转到背面,他原以为那里会藏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诸如男人签下的赠语或是暧昧的落款。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它竟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书签而已。
沈伽唯承认,在那一刻,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他家姜姑娘读的书,作的画,饥寒佼迫时首选的饲料,显然都缺了点儿骄娇二气。灰扑扑的旧籍,七零八落的色块,掺了大把香菜叶子和番茄块的红汤泡面。
小然如果是个男孩子,一定愈发让人头疼了。
她的品味或许一言难尽,但她有份参与的展览,沈伽唯空下来时,倒是会通过迂回的方式悄悄欣赏一下。
只可惜,像他这般卓尔不群的人物,偶尔也有闹不懂现代美术的时候。为了在审美方面继续吊打苏敬,他也曾翻阅过那些艺评网站补习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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