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皇贵妃沐氏要生产了。朱高煦回到了后宫,守在东一宫;不过按照经验,男子不能进产房、否则对孕妇不吉。他只能在外面听动静。
皇贵妃宫里先是召来了许多女官宫女,还有几个接生婆。不料从白天到半夜,沐蓁依然没有生下孩子。朱高煦又下令太医院的医官,连夜入宫待命。
后来朝|鲜国来的贤嫔朴氏来到东一宫,上奏说,朴家起初想让她进朝|鲜国王宫、便从小教习医术,她可以帮忙。朱高煦遂特许她进入产房。
他在东一宫一夜未睡,守到了天明。直至次日上午,产房里面的人终于禀报皇贵妃生下了一个皇子。
朱高煦听罢,长松了一口气。他等了一会儿才走进产房。宫女抱着孩儿送过来,他抱在怀里,仔细瞧闭着眼睛哭的孩儿,顿时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亲近感。
他转过头,对沐蓁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名字“他就叫瞻圻,蓁儿觉得如何?”
沐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点了一下头。
按照太祖给子孙定下的规矩,瞻壑瞻圻这一代子嗣,都要用带土旁的名字。宗室子孙非常多,找到一个合适的名字并不容易。而这个“圻”字,有边际界限的意思,很合朱高煦的心意。
他对沐蓁好言了一些安慰的话,又派宦官去黔国公府,告知皇贵妃生下皇子之事。
……皇贵妃生下皇子,在宫里是一件大事,当天就几乎传遍了整个皇宫。有鉴于太祖、太宗两代皇帝的皇位继承问题,连朝中大臣也十分关注。
有一个几乎快被人们忘记的人郭嫣,她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五味杂陈。郭嫣已经能揣测到,妹妹以及整个郭家的压力。皇帝妃嫔成群,通常不止一个皇子,有了次子很寻常;但偏偏是沐家女儿生的皇子,这才不一样。
这便意味着,郭家的人,更不愿意郭嫣继续在皇宫里、给皇后添堵。
郭嫣最近一个月,当然过得不好。
她作为皇后的姐姐,在宫里是不会缺衣少食的,也没人敢为难她;天气好的时候,白天她还能去御花园里走走,日子并不艰难。郭嫣在娘家时有过一段比较拮据的日子,所以眼下的锦衣玉食,她不会觉得起居用度差。最折磨人的,大概还是心境。
对未来的忧心,让她许多个深夜无法入眠。
年纪轻轻去凤阳皇城幽居,没有家室、没有孩子、没有亲朋好友,也无任何指望,那边住的大多是年老的宫女宦官。想到那样毫无生趣地、要过完漫长的下半辈子,郭嫣便不寒而栗。
她会因为内心的烦躁不安,而殃及侍候她的宫女。宫女们畏惧皇后的地位权势,不敢当面顶撞,却在背后说郭嫣的坏话。这院子里的人,一度关系很糟糕。
有时她会伤感消沉,念及朱高炽在位时的光阴,那个很胖的太子、皇帝,曾经让郭嫣很失望;但而今想来,高炽在时的日子,还挺好的,至少不会让郭嫣全无指靠。
有时她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戾气。
儿子瞻垲的罹难,不仅让她对马恩慧一党、以及其他有嫌疑的人充斥着愤恨,更让她愤恨这个世道!因为郭嫣渐渐也明白了,洪熙朝廷的崩|溃,才是一切的根源。她只不过是在巨浪般的天下大势面前、随波逐流罢了。
眼前的绝望,让她对自己娘家也产生了恨意。因为庶出的身份,她想起了从小在家里遭受的不公;因为她是“废太子”的夫人,现在又遭到了他们的嫌弃与抛弃。凄冷的长夜里,她忍受着内心不平的吞噬。
郭嫣平素无所事事,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反复苦思、怎么改变逐渐要注定的命运。
她微妙的唯一机会,来自于当今皇帝朱高煦;在此之前,她对妹妹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而今唯有坐在皇位上的朱高煦,才是决定一切的人!
不过具体怎么办,她并未筹谋妥当。从上个月到现在,郭嫣日夜思索的,正是此事。
郭嫣思前想后,想得非常细致。她拼尽全力琢磨着朱高煦这个人,希望能找到他的某种弱点。如同妹妹郭薇,弱点就是对郭嫣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所以才会答应让郭嫣面圣、这样的要求本来毫无道理。
从朱高煦干过的事去揣摩,他似乎有一种很偏执的欲|望,便是越不该碰的女人、他越想碰,越不该做的事、他越想做。他好像在发|泄着甚么,反抗着甚么,造成了似乎很扭曲的心思。或许是生为先帝次子、能征善战的皇子,以前他面对的压力太多了?
郭嫣与朱高煦没有太多接触,不太清楚缘由。她只是从朱高煦册封的那些女人来揣测的。像妙锦,郭嫣以前也叫过她小姨娘;还有尼姑,青楼歌妓,甚至于马恩慧、可能与他也有不寻常的关系。除了父皇母后指定的正妻,以及沐家的联姻,朱高煦那些妃嫔,有几个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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