疍家人没有部落,没有田地,以海为生,备受欺凌,他们不能上岸居住,也不准读书识字,更不准与岸上的人家通婚,陆上的官府将他们当成流民,贱民,从来没有承认他们的身份。
但他们不是独立的民族,他们起初也只是海边的居民,若追溯根源,他们应该属于汉族人,亦或者海南的黎族人等等。
历史渊源如此,没有土地的他们,丧葬都成了问题,他们生在海上,死在海上,海葬也成了他们的主要丧葬方式。
但也有不少疍家人会向陆地上的“土人”购买墓地,以求葬身,但丧礼却必须按照疍家人的风俗来进行。
市井间的歌谣就有唱说,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
又有说,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生无立足所,死无葬身地。
这些歌谣无一不反映出疍家人所受到的欺压与歧视,但饶是如此,疍家人仍旧坚强乐观地存活了下来。
他们拥有着自己独特的民俗文化,无论是婚礼还是丧礼。
浦五的出现,也让林晟感到有些讶异,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朝陈沐看了一眼,征询陈沐的意见。
陈沐也不消多想,朝浦五道“浦五叔能帮着这件事,自是最好,侄儿先拜谢了!”
浦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不多说甚么,朝那两个佣工道“抬到海边去吧。”
如此说着,众人便与林闻的队伍反向而行,一个往官府去讨要公道,而陈沐则带着红姑的尸首,回到了海边。
浦五的老婆亲自给红姑收敛,整理得干干净净,还给她穿上了崭新的疍家衣服,放在了一条小艇上,让陈沐进来做最后的告别。
一旦冷静下来,陈沐才感受到那股痛楚。
他与红姑的相识颇具戏剧性,也曾对红姑产生过误解,红姑在他心里种下了最初的悸动,却也让陈沐对她感到了失望乃至于绝望。
但在外头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里,最终还是误会尽消,阴霾尽除,两人又稀里糊涂,成就了一番好事。
若认真计较感情基础,确实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牢固,但两人的交往,便如同夏日里的焰火一般炽烈,燃烧着属于年轻人的血气方刚,足以让陈沐铭记一生。
若是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也就罢了,偏生是这种,分不清辨不明的情感,才让陈沐感到心痛。
若是两人青梅竹马,有着强大的感情基础,陈沐悲痛欲绝,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两人又没到那种地步,可有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陈沐会觉得自己没心没肺,这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所在。
他甚至不敢再看红姑的脸,只是触摸着她冰凉的手,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为她报仇雪恨!
是的,只有报仇雪恨,才能对得起红姑!
念及此处,陈沐终究是没有再看红姑,而是走出了小艇,摸了摸那根簪子,朝浦五道“五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进城……”
浦五知道陈沐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他想要进城,目的也该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雪恨!
林晟生怕陈沐搞出甚么大事来,也留下佣工给浦五帮忙,自己则跟着陈沐往县城去了。
陈沐确实要报仇,既然林闻能利用这些死者来做文章,他就能利用林闻来搞事情!
至于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何胡勇的态度,而何胡勇敢不敢动手,同样还看官府的态度。
这里头的事情绝不是到官府门前大闹一场就能够解决的,陈沐一路上也在思考着。
即将离开之时,他又看了看天后宫的方向,吕胜无这老道,又缩了回去,对陈沐似乎并没有消气。
陈沐如今也不想去理会这老道的事情,里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陈沐也不愿意偏听偏信,便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回到县城之时,整个市镇已经乱成一团,老百姓纷纷走上街头,跟着抬尸者们,涌向了县衙。
虽然是发生在咸水寨的事情,虽然陆上的人也时常将咸水寨视为不洁之地,将疍民视为祸乱的根源。
但他们却知道,洋人们今日敢伤害疍民,明日就敢上岸来作恶,他们不是同情疍民,而是痛恨洋人!
林闻确实是个有脑子的人,在这上头大做文章,竟然能让陆地上的土人,和疍民团结一致,枪口对外!
他们振臂高呼,学生们就在人潮之中不断宣泄着怒火,拉扯仇恨,张扬义愤,人群的气氛越发高涨起来。
若今日官府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只怕他们的唾沫都要将官府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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