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聖堂神使50
「喲,看來我們不是唯一的特例呢,我親愛的夏洛特。」看著總是柔和如三月春風的首席教育祭司用滿頭是血的狼狽模樣抱著
一個陌生的稚嫩女孩跌跌撞撞地走來,不久前才從昏迷中醒來的杜馬躺在冰山美人的膝枕上瞧著他們,悠閒的模樣頓時和不遠
處的斷垣殘壁形成鮮明對比。
給他頸部抹藥的動作一頓,手指因為沾滿藥膏而變得盈潤透亮的少女冷眼看著膝上的男人,對方臉上沒心沒肺的笑容,忽然就
讓她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把這人迷昏後應該把他丟在牢房裡自生自滅。
「又是這種表情啊……我說妳難道不知道,就是妳自己這樣嫌惡又看輕他人的眼神特別吸引我嗎?」握住她的手,讓浸染過女
性體溫的藥膏按上自己頸部被鐵鍊勒出的深紫瘀傷,心情極好的男人撇頭去親吻她潔白的腕部,一點也不在意這樣親暱的舉動
看在曾經跟自己地位相當的另一個男人眼裡會引發何種想法。
「你們……」愣愣地望著草皮上宛若在進行郊遊般,對神殿的崩毀傾塌置若罔聞的鐵修女與曾經的最高行刑官副手,左眼被額
上留下的鮮血黏連得難以睜開,只能用另一隻眼看路的夏佐抱著懷中的女孩,心裡的最後一點臆測終於得到了證實。
『擁有女性外形的非人之物,正在神聖的殿堂內秘密誘惑著位高權重的聖職者』,這條警告他聽過無數遍,但始終堅定地告訴
自己他和懷裡的女孩之間不是這樣的關係,可出現在眼前的鐵修女與不久前才因為疑似背叛而落馬的同袍,還是毫不留情地把
他自欺欺人的那層布簾扯了下來。
混亂的思緒和被珍愛之人欺瞞的難受讓強撐著趕來的祭司腿腳一軟,在草皮上跪倒下來,他身下的翠綠小草被滴下來的殷紅血
液溽濕,看起來宛如沾上紅色的露珠。
在他完全倒下前掙扎著從他的懷抱中下來,神情默然的女孩抱著他的手臂,動作輕柔地讓他緩緩趴臥在柔軟的草地上,過程中
既沒有開口承認任何事情,也沒有向他解釋現今情況的意思。
雖然腦子亂糟糟的,身體也因為失血過多而不受控制地顫抖,閉上眼的夏佐卻仍然保有清醒的意識,自然也感受得到她正在小
心翼翼地探著自己的鼻息。
「昏過去了?」清冷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接著就是有人接近的沙沙腳步聲,他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在內廳聲稱替自己學
生執行驗身的鐵修女,漆黑一片的視野中腦子轉得飛快,一下就讓他想通了貞操檢驗的前一晚,她纏著自己做了一夜,卻還是
無所顧忌地丟下昏睡的自己前去驗身的原因。
或許在她心中,自己反倒是要防備的那個外人。
張口想說話,卻只能微弱地動了動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苦澀在他心裡蔓延,仔細回想著她進入候補生培育機構後與自己之
間的種種邂逅,把師生間禁忌甜蜜的地下戀情拿掉後,他們之間發生的巧合多到不自然。
「嗯,剛剛為了保護我,背上傷得很嚴重。」低低的聲音從他身邊響起,袖口也感受到被攥緊的拉力,她的話音裡沒有了過去
的歡快輕柔,聽起來就猶如一汪死水般平靜無波。
「處理一下吧,需要匕首的話我這邊有。」再次響起的女音離他更近了,聽到這個冷淡的嗓音說出匕首一詞,夏佐心頭一跳,
隨之湧上的就是自己識人不清的苦笑。
布帛被割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本來還麻木一片的背部忽然就被牽引出撕裂般的疼痛,血淋淋的傷口被大面積曝曬在空氣中,
意識放到傷處上之後,光是輕柔的微風吹過,都能讓他疼得彷彿遭受刮骨之風。
刀尖戳入他的後背無數次,像是在戲玩一樣,每次都只有鋒利的前端刺入又挑出,他痛得渾身都在顫抖,那個在自己面前連昆
蟲都不忍傷害的女孩卻還是安靜地重複著相同的過程。
「二號,妳為什麼帶那個人過來這裡?」即使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得到另一股饒有興致地窺視著自己的視線,不是叫假名而是
直接叫代號,扮演緹娜人格的意識體跪坐在教育祭司身旁,用最快的速度替他清除著背上插入皮膚的破碎石屑,兩隻手沒多久
就染得腥紅。
「不知道。」乾脆地給了她自己的答案,同樣都是一個主體分裂出來的意識體,負責操控夏洛特的二號看著她手上的動作,臉
上是一貫的冷淡疏離,即使她明白另一個自己現在正茫然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負責的對象好像在某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了,可爆炸發生的時候,那人滿腦子只想著殉情。」她的修女裙被撕開一
道很大的裂縫,幾乎開岔至大腿中段,那是地牢搖晃起來時,前任行刑官副手像餓虎撲羊似地猛壓上來,一邊親吻一邊愛撫,
說要死也要死在她身上時留下的證據。
「……瘋子。」將匕首放下,沒有猶豫地用等同生命力的重要魔力替雙眼緊閉的祭司施放起治癒魔法,緹娜忽然覺得一直扮演
著被呵護對象的自己實在不能那麼不知足。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就把他藥倒拖過來了。」極為贊同地點了點頭,抱著手臂的鐵修女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
望著和自己外貌性格截然相反的女孩,夏洛特看著她的側臉,感受到對方不討厭現在這樣從某個角度上來說的自問自答,她也
不反感,畢竟這種體驗還滿新奇的,也只有在擁有魔法的奇幻世界才能做到如此具體的自我交流。
瑩白的光輝從女孩的手掌間亮起,地上的人抽動了一下,還是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女孩也不氣餒,只是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
過程,就像這是下給自己的某種執念。
「繼續下去,妳的魔力會變得跟現在的我一樣稀薄,這樣也無所謂嗎?」看著她貌似也要走上跟自己相同的道路,夏洛特沒有
阻止也沒有支持,就只是淡然地詢問著,彷彿這僅是兩人日常午後的閒談般,一點重要的意義也沒有。
「或許在本體將精神絲線連接過來前,身為並列意識的我們就會消失,這兩具身體也會成為真正的空殼了喔。」補充著自己率
先分析過的後果,如果不是魔力已經瀕臨枯竭,她也不會只能用聊勝於無的藥膏替前任上司療傷。
並列思考是技能的一種,她個人覺得,現在她們這類存在不過就是技能的具現化,約莫只比影鎖那種純粹的魔力聚合物再高級
一點,支撐的魔力沒了同樣也會消散在空氣中,這樣的發展比較貼合實際。
聽到另一個自己說的話,緹娜靜默了一下,想著不久前還在嫌別人笨,結果現在騙人騙到都要把自己玩不見了,誰才是真傻高
下立見。
大概是想到同一個點上,兩個意識體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
「沒辦法,夏佐大人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啊,讓他因為我這種捏造出來的人格死掉,那就太浪費了。」治癒魔法瘋狂疊加下,血
肉模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看著身下人寬闊而令人安心的肩膀,她忽然就懷念起用臉頰在上面磨蹭的觸
感。
可惜她已經沒有碰觸他的資格和理由了。
「我負責的杜馬大人倒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可也不懂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算什麼,說不上喜歡,反正就是沒法丟下他。」
肩膀放鬆了下來,找到同病相憐的可憐蟲後,夏洛特悶在胸口的那股滯悶感就像多了個負擔的同伴一樣,清冷的神情瞬間柔和
許多。
「我們這樣算假戲真做,日久生情嗎?」墨黑的眼瞳眨了眨,就算因為消耗了大量魔力而反應有些緩慢,還是能看到裡面閃動
的光澤。
「我覺得我比較偏向罹患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有著冰藍眼眸的少女慎重地給出這個判斷,因為性格設定的她在平日生活中總
是表現得冷漠寡言,不知不覺間便開始變得熱衷心理分析。
兩名意識體如同初次見面的異卵雙胞胎般,在彼此第一場無關任務的閒談中親密地湊在一起低聲閒聊,魔力的流失和此刻的心
得交換讓她們的警戒意識放鬆了,全然沒注意到臉上帶著猙獰傷疤的男人已然靠坐到她們身後。
帶著鞭痕的大手將年輕的鐵修女一把向後拖去,沒有一絲縫隙地牢牢困在自己胸前,杜馬如同進入重症末期的肌膚飢渴症患
者,低頭嗅聞著她頸間淡淡的幽香,還不忘用犬齒親暱刮蹭著嘴下細膩的女性肌膚。
「我是個混蛋還真不好意思。」他的一句話讓緊繃起來的兩個意識體閉緊了嘴,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鬆懈鬆過頭
的惱意。
「……能否確認一下,您是從哪裡開始聽的?」耳下那塊敏感處被輕咬了一口,忍過爬上背脊的一陣顫慄,夏洛特低頭看著自
己緊握的右拳,正打算根據他的回覆增加或減輕肘擊的力道。
「約略是在妳問她要不要匕首的時候?」完全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藥膏會不會抹到她身上,身形挺拔的男人把她像個孩子一樣
抱坐進自己懷裡,黏黏膩膩地賴著她親近的模樣就像個甩不開的大型牛皮糖。
往後撞去的手肘被那人看都不看地輕鬆接下,扳過鐵修女的下頷讓她將臉側轉過來,高大的灰眼男人沒有一絲遲疑,張嘴就以
吻封住了那兩片唇瓣。
用舌頭撬開閉合的貝齒鑽進她嘴裡,唇舌交纏的黏膩水聲馬上就響了起來,不顧她另一隻手正在憤怒拍打著自己的腿部,曾經
的副手大人捲住她的舌頭拖到自己口腔中盡情吮吸著,滾動的喉結昭示著自己正在吞下她嘴裡泌出來的津液。
啞口無言地回想起對方前任行刑官副手的身份和與之相應的不凡身手,黑髮女孩定定看著眼前吻得難分難捨的兩人,不太確定
這種情況是不是就叫猝不及防被餵了一口狗糧。
魔力讓渡的過程被他弄得像下一秒便要上演兒少不宜的畫面,等到深吻終於結束,接受了能量補充的鐵修女才氣喘吁吁地軟了
下來,冰藍色的眼眸因為裡面蘊含的怒意而晶亮濕潤,卻又因為自己遭受了強行施予的憐憫而說不出話。
清冷美人氣到面色緋紅又雙眼濕潤的模樣,的確能夠引來眾多男性的覬覦。
「我會負責帶妳們走。」不顧兩名傀儡同時發出的一聲咦,思考模式無法讓人看透的男人就逕自開了口,自顧自地下了決定。
「魔力補充的部分,我也會想辦法解決。」簡單一句話,就把坐在旁邊觀看的女孩也牽扯了進去。
「不是,這種事情……」連忙舉起手在胸前左右晃動表示抗拒,看著另一個意識體引來的神經病朝自己看來,稚嫩的候補生女
孩就差沒嚇到起身叫他離自己遠點。
「夏洛特喜歡親近妳,我跟那個戀童癖祭司不一樣,對乳臭未乾的小鬼沒興趣,但多帶一個會讓她開心的人離開也沒什麼不
好。」看到懷裡的少女一臉怪異地瞪過來,杜馬不得不開口解釋,伸手往一臉發懵的孩子抓去,他的眉頭緊緊皺著,用手背抵
著唇角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比她還抗拒。
「安分點,用黏膜接觸的方式來供給魔力是最快速方便的,我會盡量當成自己被狗咬了一下,妳也別浪費我的時間。」盡量收
斂自己臉上的嫌棄,建立好心理準備的他才剛要碰到她的肩膀,就被一隻橫空插入的手給握住。
寬大的祭袍袖襬沾著血汙和草屑拖曳在地上,趴在女孩身邊的祭司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雖然臉上的表情還看不清,
但那扣在男人手臂上的力勁,卻大到讓在場的另外三人都聽到骨筋被壓迫到即將錯位的嘎吱異響。
一百五十七、聖堂神使51(在危難中動搖的傀儡與聖職者、下)
「捨得替她擋著了?」甩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杜馬握住自己的手腕,喀的一聲把脫臼的腕骨歸位,盯著阻擋自己的教育祭
司,對他會出面干預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兩個女孩子沒有相關經驗,分不出差異很正常,而他在審訊牢房裡混了那麼多年,要是還不能從呼吸頻率辨別出他人是真的昏
迷還是單純閉眼不動,老早就被手下的隨便一個人頂替出去了。
「夏佐大人……」望著阻隔在自己面前的背影,黑髮女孩心情複雜地面盯著他背部被自己用匕首割開的祭袍,對這種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的發展頗不自在。
他的後背肌很結實,因為用力而隆起的肌肉線條看起來比平常的溫文爾雅多了絲讓人心動的男子氣概,寬闊的肩背將她完全遮
擋在另一名男性的窺探視線之外,如同連環爆炸發生時那樣,一旦出現意外就什麼也不管地在第一時間將她護得密不透風。
想著剛才和另一個意識體之間毫無顧忌的談話,黑髮女孩絞著自己不自覺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忽然不知道在自身的底細可能曝
光的差不多後,現在的她該用什麼表情和態度面對以往最為熟悉的這個人。
「……這孩子我會負責,她的事情,就不勞杜馬大人費心了。」抹去快要凝固在自己眼皮上的血跡,聲音還有些沙啞的夏佐抬
頭看著面前曾經的同僚,語氣雖然還算平穩,但與他四目相交的杜馬卻清楚看到對方眼中不下於自己對懷中鐵修女的執著獨佔
慾。
「若是說到補充魔力的話,身為祭司的我所擁有的魔力,再怎麼樣都比作為劊子手的您還要精純吧?」束在腦後的長髮因為體
內魔力的動盪無聲飄揚了起來,死死盯著想對自己重視的女孩出手的男性,夏佐生平初次體驗到名為嫉妒的醜陋情緒。
挑眉看著對自己釋放出強烈敵意的首席教育祭司,本來真要代勞供給魔力的杜馬一開始還覺得他大驚小怪,可換位思考了下
後,覺得要是忽然面前有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冒出來說要幫他的夏洛特供給魔力,自己應該也會當場擰斷那人的脖子。
不過道歉或改口是不可能的,他本來就不是信奉與人為善的和平主義者,被關進地牢審問後又被剝奪了本以為會持續終生的職
位與權力,積攢下來的種種不快,正好可以透過一些諸如暴揍高階聖職者的發洩方式得到抒發。
「我在魔法造詣上確實與您有段差距,但在其他方面,我可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栽在小蘿蔔頭身上的戀童祭司。」將懷裡一
直默默掐著自己大腿的鐵修女放下去,也當作是放過自己的大腿,他轉動了下肩膀,認為自己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不然治
療完後就算沒有外傷,手腳還是有些伸展不開。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單純提個疑問。」用令人極為不快的眼神在祭司胯間一掃,他臉上故作出來的表情像是同情,又帶著幾
分嘲諷。
「選擇跟那孩子發展戀情,是因為您的那裡只滿足得了未成年嗎?」處刑部背景出身的人,就沒有一個嘴不毒的。
只是眼裡的戲謔沒能存在太久,眼前人影一閃,響亮的兩聲巴掌正好就給口不擇言的前任行刑官副手來了個左右開弓。
頭歪到一邊,好半晌才緩過勁來,愣愣地撫著自己發麻的臉頰,杜馬凝望著自己面前的候補生女孩,又看了眼身旁漠然撇頭當
作什麼都沒看到的年輕鐵修女,他用舌頭舔了舔內嘴角,果然嚐到一絲血腥。
只不過是調侃了一句,本來還躲在祭司陰影裡的孩子就竄出來對他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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