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落魄世家的后代,只怕对败家的祖先都不会有啥好感。
但世事无绝对。
有时候对于自家人来说,极度败家的行径,对旁人来说,却是一份了不得的恩情。
“……当年我被逐出京城,因怕人知道,是选在一个深夜。别说一文钱都没给我,连衣裳还是那狱卒好心,临时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被官差押送到城门口时,恰好遇到你祖父。他当时是掌管城门的小官儿,放行时,在我怀里塞了一本前朝古籍。在我被赶出京城后,靠着一路临摹,才挣到一口饭吃,混到了定州。对了,你祖父还在么?你家那书,我还得还他。”
薛慎十分的,一言难尽。
他原以为,自己是仗着先祖曾跟上官家结过姻亲,才得了上官令的青睐。没想到却是他那不靠谱的祖父,留下的恩荫?
想想祖父死前,祖母还在骂呢,因祖父说把那本古籍拿去换了吃酒。
后爹娘都时常说起,要是那本书还在,起码值个好几百两银子。他读书就够了,姐姐也不必嫁到宁王府,早早夭折了。
要说薛慎心里没怨,那是骗人的。可谁料到,祖父竟是埋伏在这儿呢?
“家祖,早于十几年前便过世了,死前也从未跟家人提起这事……”
上官令叹息,“到底是薛家后人,你祖父,骨子里还是个有侠气的将门中人。”
是啊,对外人讲义气,也不知背地里施过多少恩惠,就是苦了家里人。
那本书,祖父既揣在怀里,定是早想用出去的。能用到上官令身上,倒算是件好事。
薛慎忽地又记起一事,“在我小时,家中有几本写满批注的论语春秋。是金爷爷,就是那狱卒拿来,说是在狱中拣的,应是上官先生之物吧?”
“我当时狱中无聊,便让他给我找几本书打发时间。走时便把书送他了,没想到落到你手里,也算是替他结个善缘。”
薛慎默默。
金老爷子原本无儿无女,还被家里划为祖父的“狐朋狗党”之列,很不招待见。
但因他送了薛慎这几本书,着实给他的启蒙打下好基础。后薛慎一直很关照他,他晚年生病及身后事,全是他操办的。
说是结了份善缘,当真不错。
美娘很凑趣的问了句,“那薛大人,岂不也能算是上官先生的弟子?”
薛慎一怔,随即小心肝一阵狂跳,却强自按捺着,不敢太过欣喜。
上官先生却神色古怪的睨着美娘,“你真打算让我收他为徒?”
美娘微愣,“先生不是一向喜欢教书育人的么?薛大人,不,不合适?”
还是看出他面相不好,不值得教了?
虽说这位薛大才子打劫过她,却也着实帮过她。
看在他打劫也没成功,帮忙却成功的份上,美娘小人不计大人过,嗯,重点是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就小帮他一把吧。
上官先生摇摇头,眼中含着几分戏谑,也不是对谁。
“还不谢过你师妹?”
薛慎狂喜。
也不顾酒楼地板干不干净,顿时跪下行礼。
上官令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老头一辈子徒弟收太多,早习惯了。且没允他登堂入室呢,且看着吧。
倒是秋大姑瞧着,教育起美娘,“看人家徒弟多孝顺,你都没给我磕个头。”
美娘道,“我不一样,我是要替您养老送终的。还差这几个头?”
小姑娘不是不感激,为了救她,秋大姑曝露了身份,只怕往后再不得安逸。
所以小姑娘是打算拿秋大姑当亲娘,不,比亲娘还亲,当祖奶奶孝敬的。这些事,彼此心里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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