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手里的朱笔落下,认真的批阅每一份奏折,每个人都会可以轻而易举的发誓说我一定可以做好某件事,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发誓说我一定要持之以恒,可实际上,有几个人都持之以恒的做好某件事?
二十几年了,皇帝当初仓促即位至今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来,他没有一天放纵过自己,也没有一天敷衍以待,换做普通人,每天有那么长的时间面对这枯燥乏味的奏折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皇帝却觉得每一份奏折都不枯燥,他不仅仅是在看奏折,还要透过奏折里的文字去看天下。
比如一位地方官呈递上来的奏折,皇帝在读这些文字的时候脑海里会想象出来这个地方的环境,奏折里的事结合当地民情地理等等等等来看,还要去想些这份奏折的人当时是什么样的想法和心情。
所以在别人眼里看来那枯燥乏味的东西,在皇帝眼里看来是一个一个的场景一个一个的故事。
他在处理奏折的时候不太喜欢有人打扰到他,毕竟打断了脑子里的思路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他的思维在这一份一份奏折里跳跃,时而在京畿道,时而在江南道,运筹帷幄之中,不过如此。
现在他手里的这份奏折,是吏部,刑部,廷尉府以及其他诸多衙门联合上奏,大战之前,为了安顿民心,为了不影响北征,皇帝对当初江南织造府已经浮现出来的大规模营私舞弊案并没有表现的太重视,可那只是表象。
这么大的案子,牵扯其中的官员,上至从二品下至从七品,大大小小不下千余人,整个江南织造府查来查去,好像一个干干净净的人都不见。
江南织造府手中的权利,让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从中谋私获利,江南织造府的主官是娄予,名义上是户部的下属官员,可实则有着独断专行之权,他的级别也仅仅是比户部尚书低一点而已,手中握有能影响整个大宁的经济命脉。
每年,光是江南织造府的收入就能撑起大宁近五分之一的税收,这么庞大的数字,江南织造府的人这个从中抠一点那个也抠一点还都觉得不多,可是上上下下千余人,人人都抠一点,那是多大的一笔数字?而这些银子他们不敢从固定的款项里边抠,那就只能是压榨桑农和商人。
啪的一声。
奏折被皇帝狠狠摔在桌子上,这份奏折里提到的东西可谓触目惊心。
皇帝最初都不敢相信,江南织造府能烂到这个地步。
这一摔,把站在不远处的太子李长泽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俯身。
太子心里害怕,看到他父亲就更害怕,这一年来他在长安所谋之事一旦暴露出去,别说他这个太子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就算是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表面上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可实际上内心之中波涛翻涌,他深怕皇帝一张嘴就问出来,你这段日子在长安都干了些什么?!
啪的这一声,把太子吓得连忙收回思绪,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朕本以为,厚以待之,勤以勉之,廉以养之,总是会让他们把龌龊的心思收一收,把腌臜的手段放一放,是朕忽略了银子对人的诱惑有多大,人性里本有的贪婪,他们一刻都没有收敛过。”
皇帝起身,在东暖阁里缓步走动,太子不敢挡了皇帝连忙让开到一边,等皇帝走回来他又要让开一次,所以显得有些狼狈有些慌张,他已经刻意去板着,然而并不能板住。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在做什么?”
太子怔住:“啊?”
皇帝的皱眉:“你有心事?”
太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儿臣儿臣也是因为江南织造府的事而忧心,所以有些失神,父皇恕罪。”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忧心,那你说说江南织造府的案子该怎么办,人该怎么治。”
“儿臣儿臣还没有想好,不过有国法在,事事以国法-论处,该杀者杀,该押者押,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之辈。”
皇帝微微摇头:“这几句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江南织造府的事先不说,朕让你过来,是想问问你”
皇帝的眉角一抬,眼神犀利的看向太子:“留守长安主政,感觉怎么样?”
太子吓得嘴角都颤了一下,后背一紧,紧跟着一股寒意从整个脊椎释放出去,迅速蔓延身,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儿臣没有做到父皇临行之前的嘱托,也没有做好分内之事,请父皇责罚。”
“你没做好什么?”
皇帝看着他:“我听赖成说你每日天不亮就到东暖阁,事事都处理的不错,内阁选送上来的奏折你处理也都得当,并无不妥之处,所以你为什么怕?”
太子不敢抬头:“儿臣还是太懈怠了,不及内阁诸位大人,更不及父皇。”
“唔。”
皇帝停顿了一下:“懈怠么?赖成说你一日睡眠不过两个时辰,朕也不过如此,如果说这也是懈怠,那朕也是懈怠的你为人处世太过谨慎,有心而无力,这是你的弱点,若朕是你的话,朕做的会比你激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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