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滑落脸颊。
这一刻,朱尧媛仿佛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痛了会哭,伤心了会哭,对某样东西求而不得了也会哭的孩子,而不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公主,不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将权谋戏耍于指尖,将敌人推下悬崖,都面不改色的公主。
虽然,她并不相信,柳轻心能活死人,肉白骨。
但……
“若他不死,你可愿嫁他为妻?”
柳轻心微笑着站直身子,对朱尧媛循循善诱。
“愿。”
朱尧媛答得毫不犹豫,仿佛,就算柳轻心抛给她的,是万丈深渊,只要,能自那深渊里,听到一声,来自于万敬初的琴音,她,都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莫说是嫁他为妻。”
“哪怕,嫂嫂告诉媛儿,能让害他殒命的人,生不如死,媛儿,也愿倾己所能。”
“哪怕,嫂嫂告诉媛儿,能让媛儿为他死殉,在阴曹地府,与他喜结连理,而不牵累母妃,兄长和翎戮,媛儿,也愿倾己所能。”
朱尧媛的这两声“嫂嫂”,显然不似之前,对柳轻心出言试探时般搪塞敷衍。
她很认真。
准确的说,是颇有些急切。
她一直在哭,每说一句话出来,眼泪,便更汹涌一些。
到末了,更是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哽咽。
“走罢,我带你去见他。”
扭头,看了翎钧一眼,见他竟一脸兴奋的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别停,柳轻心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世上,怎会有这种哥哥。
死乞白赖的跟人求,弄哭自己妹妹,而且还要,哭得越厉害越好。
瞧朱尧媛这可怜的小丫头,明明是操好心,来给他们帮忙的,结果,这才刚进了门儿,内堂都没进,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那,那个姜如松不是,不是说把他埋了么,怎,怎么……”
听柳轻心说,要带她去见万敬初,朱尧媛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便哭得更厉害了起来。
虽时值冬天,尸身不易腐坏,但依着民间传闻,这下了葬的尸体,再被人刨出来,乃是大大的不吉,严重的,可是会引起尸变,竟亡者不得往生的。
她情愿,接下来,听柳轻心告诉她,是姜如松撒了谎,没将万敬初入土,而不是有人,扰他死后安宁。
“你兄长说,时候不到,埋了怪可惜的,就交给了我打理暂管。”
“如今,你既已表明心意,愿与他不离不弃,那我也就没必要,再操这个心,只将他完完整整的交还给你,由你凭着心情处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柳轻心已答应了翎钧,帮他惹朱尧媛大哭,那便不会擅改。
虽然,她觉得朱尧媛哭得可怜,但,也仅仅是“觉得”而已,并不会因此,而违背了对翎钧的承诺。
哭一下而已,又不会哭坏。
就算,朱尧媛哭得背过气儿去,不还有她这个大夫在么!
“嫂嫂的意思是说,兄长找到他的时候,那姜如松,并没将他入土么?”
朱尧媛一边说着,一边抽了抽鼻子。
她在哭。
很认真的哭。
比她生平数年所历的,每一次落泪,都由心而发。
时值寒冬,在山上寻不到吃食的野狼,必然于乱坟岗横行,啃食不得安葬的尸体。
一想到,万敬初那般美好的一个人,会先遭烈火焚烧,又遭狼群啃食,死无全尸,朱尧媛的眼泪,便更汹涌了。
她并不会嫌弃他遗容有损,她只是,只是心疼,单单纯纯的心疼,心疼他来世,会变成一个样貌有损,遭人于背后指点嘲笑的人。
她的奶娘,多年前,被皇后杖毙的那个老嬷嬷,曾跟她说过,此生的死相,便是来生的长相,所以,人要多做善事,多积福报,然后,才能相由心生,由丑变美,才能在下一世,一出生,就是个美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眼睛都哭肿了,丑的像只鬼似的。”
见朱尧媛哭得厉害,连气息,都有些不稳了,翎钧哪还敢继续?
忙上前半步,递了块手帕,到她面前。
“你这丫头总算是又会哭了。”
“以后,别总把事儿藏心里,捂得密不透风,那只会憋坏自己,急坏了亲人,高兴了敌手。”
伸手,轻轻的揉了揉朱尧媛的小脑袋,抓起她的一只手,塞进柳轻心手里,示意她去内堂。
“万敬初没死。”
“所幸那日,沐睿使人来给我送了消息,说你在街市,惹了沐德丰,不然,后果定不堪设想。”
“这得多谢你嫂嫂。”
“若非她早得了一些黔国公府密辛,使我早几日,和那沐睿有了些许交情……”
剩下的,翎钧没说,也没必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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