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在山水环绕的地方搭起帐篷,生起篝火,吃着烧烤,喝着啤酒,陪着美艳佳人看星星,兴起时干脆再开上便携收音机,然后邀请佳人一块舞上一曲……在这一连串的操作之后,最后那个策划者多半能够搂着佳人在树木花草的芬芳中安然入眠。
这大概是很多文艺青年们梦寐以求的美好露营生活。当然现实中,你大概率碰不到美人,环境也并没有那么美好,四周围说不定还有一大堆抱着和你同样目的的男同胞,喧嚣吵闹不说,而且大概率会遇到垃圾满地,公用洗手间肮污水横流,乃至于各种各样的麻烦。
而张寿在藏海下院的这两夜露营,虽不是两人世界,却胜似两人世界。因为无论朱宏还是朱宜,都有意避开不当电灯泡,阿六更是本来就存在感极低,再加上驱虫的药粉成功地撵走了那些容易搅局的虫子,他确实享受到了在城里少有的静谧。
然而,他在融水村也陪着朱莹看过星星,次数还不少,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对大小姐普及过所谓的星座学,煞有介事地给她讲过圣斗士星矢的故事,以至于朱莹对黄道十二宫之类的已经耳熟能详。可以说,观赏满天繁星这种后世情侣认为的浪漫,在他这早就变了味。
只不过,这两天离开沧州来到这里,一路奔波的辛苦之外,却也耳闻目睹了一大堆意想不到的事情,此时此刻拉手赏月看星星时,能够谈的东西就多很多了。
于是,郎才女貌的一双小儿女,在花前月下讨论的,却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的话题。也许是因为先看了那些从海外带回来的植物,也许是因为钻地道却又收获了一块太祖石碑,朱莹忍不住看着星星问起了地理。
“阿寿,在海上航行的话,真的要会看星星?牵星术真的很好用吗?”
说到牵星术,张寿顿时就笑了。这年头的天文技术,他说实话是真的不熟,所以当初听说葛老师要拉他去四海测验重新定历法,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躲。然而,对于老祖宗宝贵遗产之一,曾经在航海上发挥出莫大功效的牵星术,他却还略知一二。
“牵星术最初并不是航海所用,而是在地面立表,然后在表端牵引绳索对准天上群星,测算星辰的方位和角度,但后来有了浑仪和地平环等,也就渐渐用得少了。而海上所说的牵星术,其实和地上用的牵星术有很大区别,要用牵星板……”
朱莹的问题,打开了张寿的话匣子。
尽管并不是太祖皇帝那样随手就能画地图的地理达人,但他到底比这年头的人多了几百年的地理积累,更何况,在高空俯瞰世界的经历,在如今这世上还没人有过,因此,他自然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如果有超纲的部分,他还能用自己看过军器局的地球仪来遮掩。
而因为阿六听了张寿的吩咐,特意在望风的时候放了水,老咸鱼和藏海两个便得以在藏海下院的高墙后头听了许久的壁角。
胖和尚最初还生怕会听到一双小儿女的卿卿我我,到时候尴尬不说,万一被发现绝对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等发现张寿竟是从牵星术这样的航海术说到天文,从天文又说到地理,
然而,等到张寿从如今大明所处这块大陆的位置,和海东那块大陆的位置做横向对比,然后从气候地理情况开始异同分析,他就渐渐开始犯晕了。
哪怕张寿并没有进行什么太过深度的阐述,但什么太阳入射角,什么直射南北回归线……他和老咸鱼一个小时候纯练武,一个只在小时候读过圣贤书,最后都两眼直冒星星,完是有听没有懂。胖和尚忍了又忍,最后终于扛不住了,直接瞪了老咸鱼一眼扭头就走。
他才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觉察到那个不靠谱的义兄一阵风似的追了上来,当即没好气地低声骂道:“都是你,非要来偷听人家说话……现在可好,听……听你个头!人家可是国子监掌管两堂的博士,你居然指望我们两个能听懂他说的话?”
“咳咳,我这不是以为,他们小两口花前月下的时候,也许不经意会透露点什么吗?”虽说老咸鱼已经察觉到了阿六有意放水,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没想到最后结果这么惨。他苦笑一声,无奈地叹气道,“我真没想到那位大小姐竟然受得了这样的男人……”
这么好的环境,竟然在说天文地理?这又不是国子监讲课!
然而,正当老咸鱼幽怨的时候,他却听到背后传来了朱莹那清脆的声音:“阿寿,你知道得还真多。对了,你刚刚说纬度不同,气候就不同……”
这一次,没等朱莹把话说完,藏海毫不犹豫一把拖起老咸鱼就走。直到走远了,完听不到那一对俊男美女的诡异对话,他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那汗珠。
“不过,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相信这两位了……大小姐不像大小姐,就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大小姐对钻地道感兴趣的。张博士那就更不用说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居然还会造纺机织机这种玩意,根本就不像那种读死书后当大官的儒生……总之,算你运气不错!”
“唉,希望吧,贼船都上了,逃也逃不掉,哪怕是为了云河那个蠢小子,我也得硬着头皮上。”老咸鱼摸了摸已经有些稀疏的脑袋,叹了口气说,“我一向觉得见多识广,可现在真觉得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就冲他能做得一手好菜,我也决定信他一回!”
这一次,藏海破天荒没有嘲笑老咸鱼,而是唏嘘不已地点了点头。
“唉,这都是在海上飘荡时间太长给养馋的。每次都发誓靠岸时要吃香的喝辣的……尤其是在那所谓美洲大陆上漂泊的日子,那些夷人的东西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吃。如果那时候有张博士这样能够把各种没见过食材都能做出绝妙好滋味的人,那日子可就真的如神仙了!”
说到这里,胖和尚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得对,不去琢磨升官发财,而是琢磨怎么做菜更好吃的吃货,确实应该是信得过的。至于那位大小姐……能看上这么独特的未婚夫,又这么特立独行,也就姑且相信一下她好了!”
张寿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和朱莹的“独特”,于是轻而易举就通过了信任这一关——当然,即使他知道,多半也会觉得滑稽——吃货的心思,普通人怎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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