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池旁几乎四季如春,不曾被修剪的树木花草野蛮生长,湿润肥沃的土壤和池子中外溢的暖热灵气,给植物提供了足够的养料,让这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脚下仿佛一年到头都有花盛开着。花草摇曳着斜出小径,姿态各异地随风轻摆,有种天然野生的恣意漂亮,满是生机。空气中也充满了潮湿的清新淡香,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兰珊穿着一件浅绿的裙衫,缓步走在草丛间的小路上,裙摆不时缀上一朵野花,偶尔还会沾些草叶,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这一路走来,气血经过活动后,身上那种一触即碎的羸弱感减少了些许,五官灵动得犹如林间的精灵。百川走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目光落在她轻摆的裙摆上出神。这条路并不长,他却有一瞬间希望能够就这么护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在心中苦笑,发现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上一回,她和若谷在这池外的大石上那般……后来,也是他陪着她回去的。当时自己的心情也是这样。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克制,时间长了,对她的感情就能收放自如。可如今,这样想要陪伴在她身边的情绪,却更加强烈了。
兰珊忽然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他,他也正好抬头,似乎是在疑惑她怎么停下来了,直到她也露出一丝有些异样的目光,然后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在满月池的石屏外了,“嗯。”想了想,他又叮嘱了一句,“别泡太久,若觉得头晕,就赶紧上来。”
她点点头,向他伸出手来,“给我。”
他怔了怔,笑着拿出纳戒里的冰糖葫芦。她方才没有吃,说是想泡在池水里的时候再吃,也好打发时间,让他先帮忙收起来。他想象着她伏在池边轻咬山楂果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有心想笑她简直太孩子气了,但又做不到那般自然地调侃她。这几日,他已经看了太多次她冷淡的样子。
他又想提醒她,冰糖葫芦外侧的糖衣若是被满月池的池水热气一蒸,可能会化得很快,然而想了想,他又什么都没说。他有些期待她到时略带错愕和懊恼的小表情,同时在心里微微遗憾,自己终究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可哪怕只是依靠想象,想着她的模样,他的心都软得要化了。
将包着荷叶的糖葫芦串递到她手中,百川又笑着蹲下身,替她拿掉裙摆上的花朵、草叶,修长的手指细致地捻起小花、草片,放到一旁,再轻轻替她掸了掸裙边的尘土,然后他才仰起头看向她,“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兰珊的心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的鼻尖有点发酸,觉得这样的他好极了,又想想自己对他做的事,和即将做的事,顿时感觉自己坏透了。她克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眼圈微微泛红。糟了,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心里有些发慌,因为百川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异样。她要怎么解释?
百川确实瞧出少女的情绪很不对劲,有一瞬间,他感觉面前的少女好像要哭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刚想起身问她怎么了,她却也蹲了下来。
浅嫩的绿色裙摆铺在了地上,她毫不在意,只是双眸盯着他看,那其中无声的哀恸,令百川心动又心慌。
他的喉头发涩,直觉告诉他不能开口问,否则好不容易回归正轨的事态,很可能会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快要哭了。
他怎么能不管不问?
百川勉强笑了笑,抬起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但伸出去的五指在空气中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落在她削瘦的肩头拍了拍,又收了回去,“怎么了?”
兰珊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厌恶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虽然把百川引到满月池的她本就目的不纯,可是看到他如此举重若轻的温柔,她实在不忍心。但不忍心又如何呢?她已经撒了那么多的谎,如今情绪忍不住的外露只会坏事。而为了圆回场面,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更加讨厌了。
她低下头,朝他伸出手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去牵他的手,却又最终无措地揪住旁边的野草,坚韧细长的草叶将她的手指划出细细的红印,他立刻皱眉拉过她的手,心疼地摩挲着那浅浅的血痕。“你受伤了,疼吗?”
“不疼。”她的手指弯曲了一下,轻轻勾住了他修长的指头,迎着他若有所感的目光,说:“不是说好了,要都忘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年轻的男人一时沉默,她作势要收回手去,却被他紧紧握在了掌心。
她抬眸看他,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的煎熬折磨着他,他勉强笑了笑,“我自然应该对你好。”
“没有人天生应该对另一个人好。”少女看着他,像是等他给出其他什么答案。
可随着他的沉默以对,她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他的心也跟着一截截凉了下去。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因为他说什么都不合适。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少女的手挣了挣,他下意识抓得更紧了,随后又意识到不妥,慌忙松开她的手。
少女对着他惨然一笑,她的脸那么小,那么白,他心疼得心尖几乎都要缩起来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