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蒋长扬停在书房不远处的月亮门前回过头来看着牡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大步离去。牡丹默默目送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收回目光。
微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响,她抬眼看向枝头,但见金黄的、枯黄的、半绿半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枝头,落到地上,褐色的泥地竟然也被点缀得有了几分亮色。她上前弯腰拾起一片落叶,将落叶上的浮尘吹去,用指尖顺着凸浮的叶脉轻轻描摹了一遍,她这就开始恋爱了啊,牡丹抬眼望着瓦蓝的天空,弯起了唇角。
何志忠与蒋长扬在外院别过,漫步走入小院,见牡丹独自立在树下沉思,面容恬静美好,不由轻笑一声:“丹娘,现在放心了么?”
牡丹回头看着何志忠灿烂一笑,上前挽住了他胳膊:“爹爹,你们先前都说了些什么?”她想知道蒋长扬是怎样打动何志忠的。
何志忠故作讶异:“他没有告诉你?”
牡丹将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撒娇道:“没有啦,他就是说你要给他看一件珍贵如命的宝贝。”
何志忠捋着胡子笑道:“丹娘,他和我说,他知道所有有关你的流言。”他抬眼看向天边的流云,缓缓道:“有人和他说你身子病坏了,不能生育,也不会答应纳妾,但他想实在不行,将来就过继一个……我虽然并不是很相信他能从始至终遵守诺言,但我确实是因此对他更满意。”
牡丹一时怔住。她猜来想去,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纵然一直知道这个流言,但她自己知道真实情况,所以她根本就没真的把它当回事。她轻声道:“爹,我……”
何志忠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叹了口气,轻抚着牡丹的肩膀道:“爹爹也曾年轻过,年轻时,做事情但凭一腔意气,不计后果。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人的想法也会慢慢改变。有很多人,心爱着时缺点也是优点,可一旦不爱了,优点便也成了缺点。这个时候人的品行就是最关键的,善始善终和反目成仇可是两回事。我本可以告诉他实情,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事还没到可以与他深入谈论的地步——他既然这么认为,便由得他,反正他要请父母上门提亲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有很多余地,仔细思量。假使经过这段时间他都认为没有任何问题了,他便是你一辈子的良人。到时候再告诉他实情也不迟。”若不是真心求娶的,真相说出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牡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爹爹看重的不是他的承诺,而是他的品行。”
“对。好的品行比金银之物更难得,更重要,好好珍惜。”何志忠看着牡丹单薄的身子暗想,牡丹现在是想着她能生,所以她不在乎,很轻松,但假如她真的坏了身子,不幸生不出孩子来,天长日久,谁也难说会有怎样的改变。作为父亲,作为男人,他很清楚什么事可信可行,什么事不可信不可行,他自然希望女婿无条件对女儿好,但万一,蒋长扬想要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但他只看蒋长扬的性格为人,知道无论如何蒋长扬都会尽力照顾牡丹,不会发生刘家那样的事情就足够了。
转眼到了何志忠父子出远门这日,晨鼓刚响起,何家人便尽数起了身,一家人团团围坐话别。何志忠本早就将家中的事情安置妥当,此时却又不放心起来,又絮絮叨叨地将紧要的事情和岑夫人、二郎等人念叨了一遍,又叮嘱六郎要如何,如何。
六郎烦不胜烦,勉强笑道:“爹爹你记性不好啦,这些事儿您早就交代过好几遍了。”本还想再说,得到杨姨娘一个白眼,方将话收了回去。
何志忠一愣,随即感叹:“我的确是老了,待此番归来,以后便再也不跑远路了,就交给你们年轻的去跑。”
岑夫人本想劝他此番也莫要去了,但想到他的性格脾气,便将话咽下,见天色大亮,忙催促道:“快些收拾了出门,只怕诸家亲朋好友都在灞桥等着了的,让人久等不好。”
于是人仰马翻,一大群人簇拥着出远门的父子四人出了门,出城又走了许久,方到了灞桥附近,远远就看见马匹成群,屏障绵延,人来人往。却是因为今日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故而送别的人也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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