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该说的都说了,将大梁国诏留下,先去驿馆歇息,众人坐在议事大厅里一片静默,而守在衙院之中的牙军扈卫也是神色复杂的相互打望。
他们在襄北的形势面崩溃,直接原因确实是孔熙荣奉命率部从蔡州借道进入方城防线,但所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战场之上的胜败生死,从来都不是仇恨的焦点。
也恰如冯翊所说,江东世家宗族以及朝中自诩清流士族之人,或许对韩谦及棠邑新政百般诋毁,但李知诰身边的牙军将卒,又有几人是跟世家宗族或所谓的士族清流站到一起的?
当然,他们无权在这种事情插什么话,只能是屏息宁神的听着大厅里的动静。
“惜水,我意已决,”李知诰双手按膝,坐在长案之后,说道,“我既治梁州,就要为承担起梁州军民生死之事。州中还存有多少粮草,入夏后夏粮又能收成多少,而城外数万妇孺,面黄肌瘦成什么样子,你心里也都有数。即便周炳武、张蟓不对梁州用兵,在秋粮收割之前,梁州也将不可避免会有成千上万的妇孺成为饿殍。”
“你要奉贼梁国诏,使梁州入梁国,如何去跟夫人说明这一切吗?”姚惜水盯着李知诰,声音沙哑的问道。
冯翊过来,除了要将太后王婵儿、襄王杨林、陈德等人带回东湖,作为后续跟金陵谈判的筹码外,还要求梁州驱逐吕轻侠、周元、钟彦虎等人。
不仅李知诰及麾下邓泰、张松、周通、郝子侠等将领,柴建、柴训父子也可以说是较为纯粹的将领,韩谦都可以容忍、接收他们,但钟彦虎杀人屠寨,妇孺不留,吕轻侠、周元等作为诸多逆乱之事的幕后黑手,行事也是不择手段,韩谦不指望李知诰、柴建这时候将他们一起交出来的,但也要求李知诰、柴建跟他们进行彻底的切割,将他们从梁州驱逐出去。
“宫变失败之后,他们便应接受这样的结果。”李知诰神色坚毅的说道。
事实上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有着更好的选择,但偏偏是吕轻侠、姚惜水她们太过相信阴谋诡计的力量,而无心推动正面力量的建设,以致错失太多的机会。
从吕轻侠她们宫变失败后撤到郢州,李知诰便坚定要分道扬镳,这才独守梁州;而在吕轻侠、柴建襄北大溃后,他也是不惜堵住梁州的门户,逼迫吕轻侠、周元交出兵权后,才放他们数百人进驻到梁州城西北的一座小寨之中。
这一次,就算是韩谦不提出要求,李知诰也会下定决心驱逐他们。
韩谦能不能守住河洛,他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一点能肯定,即便韩谦守不住河洛,也只会使梁州在整个天下大局之上的战略地位变得更加的突出。
而除了从蜀国获得援粮外,更主要的是他们目前也只能通过依附梁国,获得立足梁州的合法地位,并暂时解除掉与楚军的战争状态,而他的身世也再不会成为什么障碍——要不然的话,他们就算是能据险以守,但将卒太过疲弱、军心太过动摇,能不能挡住张蟓率领精锐的右武卫军一路猛攻,还真是未知数。
即便韩谦成功守住河洛后,棠邑、河洛也进行较好的融合,梁州势难避免会被边缘化,说不定到时候韩谦也未必能容他们在梁州长期立足,或许会千方百计的找借口将他们外调,但也比投降蒙兀人要好。
即便抛开华夷两立不提,投降蒙兀人,蒙兀人也只会利用他们作为进攻蜀国或荆襄的前锋,也绝不可能容他们在梁州这么一处西线战略要地上长期立足。
“大哥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我去跟夫人她们说明这一切,我也随夫人她们一起离开。”姚惜水咬牙说道,既然不能相劝,她也只有黯然离开。
“惜水……”苏红玉不忍的劝道。
李知诰抬头看了看大堂之外,长吁一口气,最后说道:“郝子侠会陪你过去。”
在十数万人生死面前,兄妹、手足之情,不得已也只能割舍。
而为防止吕轻侠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擅什么妖蛾子,李知诰决定着郝子侠率两千精锐,督促吕轻侠他们交出太后王婵儿、陈德、襄王杨林等人,监押他们沿汉水上游的河谷山岭往西翻越前往松蕃,而不是北上直接去投蒙兀人。
当然了,要是吕轻侠、周元他们到松蕃后,再掉头绕去秦州、岐州,决意跟赵孟吉、王孝先他们掺合到一起,这也不是李知诰能决定或该负责任的事。
想到这里,李知诰即便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跟姚惜水说道:“梁国两帝皆已身故,梁国也换了新主,也快差不多里里外外都脱胎换骨了,前仇旧恨也应该烟消云散了。你我既然以前朝后人自居,而河淮、江淮等中原之地,栖息繁衍又何尝不是前朝旧民,不管夫人跟周元他们如何选择,你怎么都不该去助胡虏铁骑践踏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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