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随遇闻言,手中狼毫微不可查间略一顿住,笔下“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一句中,“多”字最后一笔墨迹稍显厚重。
不过眨眼间,西随遇已敛袖将手中狼毫放于桌案右侧紫砂笔搁之上,而后,将一张尚余大半的宣纸整齐折好,夹于身旁一本书中。
待西随遇有条不紊将诸事做完,才对西江月道:“这《往生经》是为你娘亲抄的,容不得丝毫分神,你且走吧。”
西随遇言罢,才将两枚紫砂镇尺放于案上崭新宣纸两侧,复又执笔抄录《往生经》。
“若父亲心中无愧,月儿是否在此,您又怎会分神?”西江月说话之时,敛衣跪坐在父亲西随遇面前,她轻轻翻开方才夹着半张经文的书页。
午时还因二叔父西随安言说娘亲之事险些急火攻心的西江月,此刻却冷静异常。
即便西江月如此咄咄相逼,西随遇却未再开口,只双手捧起面前厚约寸余的手抄经文,放于灯烛上点燃,而后一一放入身旁铜盆之中。
西江月清绝面容上,一双墨玉清泉的眉眼越发清寒。
她见父亲西随遇依旧不为所动,便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父亲,七年前,娘亲为何会突然离世?”
午时,二叔父西随安说,娘亲乃是因病去世。
若此言出自父亲西随遇之口,西江月尚能信七分,可二叔父西随安的话,她向来听七分,信三分。
午时之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西随遇手中动作一顿,直到火舌舔过手中经文,他才倏然松手。
西江月缓步行至西随遇身旁,“月儿见这书中所夹经文不少,想必,即便父亲您终日抄录这《往生经》,也难抑心中所惧吧?”
西江月细细瞧着父亲西随遇面上神情,而后,将手中数十张被折的整整齐齐的宣纸倒入脚下铜盆之中。
西随遇微一皱眉,手腕衣袍翻转之间,方才被西江月丢下的数十张宣纸已被他尽数收回,他不悲不喜的声音,终有了些许变化,“月儿,不得无礼!”
“父亲您在为娘亲焚烧经文,月儿也是在为娘亲焚烧经文,父亲为何觉得月儿无礼?”西江月说话之时,缓缓俯身,直直看向西随遇,抬手抚过与娘亲有八九分相似的一张脸,“父亲,从方才月儿进入祠堂开始,您似乎都没看过月儿一眼吧?”
西随遇眼神虚浮,仿若一阵清风便可将他眼中一切尽数拂去。
自从结发妻子离世之后,即便世人皆凝视于他,他双眸之中却依旧空无一物。
“不知父亲是不敢看?还是不愿看?”西江月面上含笑,眸中凉意更胜先前,衣袖下,她十指却已刺破皮肉。
西江月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对家人用如此恶毒手段,但若她今日不逼父亲西随遇说出娘亲死因,日后,她将终日无安。
西随遇眉头紧蹙,却并未抬眸,只道:“你走吧。”
西江月肩头一缕长发缓缓滑入身下铜盆之中,火花瞬间攀爬而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