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飞凰,为了你,牺牲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龙玄释浑厚的嗓音老是在脑海里旋绕,每每响起,我的唇会很不自觉的往上弯出个很美的弧度。不可置否,这句话让我感觉很愉悦。
由于实在是过于愉悦了,所以不得不自找麻烦的开始质疑,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这么说的,是为了降低我的怀疑还是为了获求我的帮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想来想去,想得都头有点痛了。
按摩着额角的时候,小秋自门外进来,小声道:“小姐,府里传来消息,说是三位龙公子正在苍雾城北郊的一座私人别院里作客,乐不思蜀呢。”
抬眼看她,瞧不出她的神色有什么改变,我记得好象和她拜堂的某龙之一好象对她有点意思。哼笑一声,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注意起这种事情了。“谁的私人别院?”
“其他地方没名气的个富人购置的产业。”小秋悄悄看了我一眼,再低下头去,“需要通知姑爷么?”
既然矛头是对准着我,把龙玄释牵出来也只是徒惹麻烦,“府里不能直接把人带回来?”
“府里并未得到几位龙公子被挟持的信息,而是作客,所以并未出面。”小秋恭敬道。
“作客?”玩味的笑了,晃悠着手里的团扇,低头去瞧花圃里盛开的花朵,“哪,小秋,看来对方是需要我也上门去当一回客人呢。”
小秋的脸瞬时间白了,“小姐万万不要!”
歪头有趣的瞧着她的恐慌,笑着做了个鬼脸:“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转个身,吩咐准备软轿,出门找人去也。
结果软轿还没出门就在大门口被龙玄释拦住了。
托着下巴,瞟一眼跟在轿子后的小秋,抿在唇上的笑有点冷,“雅兴,龙公子也跟着出游么?”
龙玄释仰头看着舒服做在软轿里的我,成熟的脸上是不赞同,“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么必须是在我的保护下,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受伤。”
“必须”?将这两个字细细品了一遍,这年头,斗胆跟我说必须的人还真还没出生,他凭什么这么强硬,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还是因为他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况且,如果真的起了什么纠纷,他能保护我?一个没有功夫的男人,除了走路比较厉害,他如何保护我?
见我不说话,他皱了皱眉,“至少能在有危险的时候,让我站在你前面。”
用食指轻轻敲着下颌,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相介入对方的世界,就算他的某些言辞会使我感动,可就目前以他的实力而言,想要帮助我,真是件太过可笑的事情。
主意拿定,瞥向小秋,“你负责把龙公子留在这里。”看到两个人的脸同时变了色,忽然起了恶意的好笑,“毕竟你娶入门,拜过堂的是小秋不是么?”嘀嘀咕咕的笑着吩咐软轿启程,将他们抛之脑后。
毕竟,任性妄为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么?那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牵绊全部都给我滚开吧!
这苍雾城是靠近京城的一个中等城市,以盛产顶级陶器闻名,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就是龙玄释的龙府,不但烧出的瓷器卖价高昂,连每年选送入宫的贡品也必是由龙家所出。这样一个家族,说是平时行事谨慎而没有树敌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龙玄释已经迎娶了我入门,还有哪个白痴是吃饱了撑的米事干去勾结着谁谁谁来这样行事?乐不思蜀的做客啊?我倒想瞧瞧,是怎么个乐法了。
晃悠着来到了北郊,直接吩咐跟随来的侍卫们去把门砸开,大大方方的闯进去,软轿一直抬到了正院进入了正厅,才被拦了下来。
安然坐在软轿上,托腮看着那些慌乱的阻挠着的侍从,有趣的摇了摇精绣着牡丹的团扇,“哪,把你家主人和客人都叫出来吧。”
痴肥的个男人自后院奔出,喘息着到了这边,尖细的声音很是刺耳:“大胆,你们这群没长眼睛的东西,斗胆对小姐如此的无礼!”接着马上对着我跪了下去,“小姐玉架光临,小人未曾远迎,罪该万死。”
为那细细的声音挑了挑眉,缓慢晃动着扇子,遮掩住唇上的笑意,“除了我还有谁在?”这么一惊一乍,礼仪一套一套的,是被指点过了还是被吓到了?我哪有这么夸张。
他呼吸急促的拱手道:“里院的公子恭请小姐。”
眉眼里闪过丝厌恶,冷哼了一声,让侍卫们抬着轿子转到里院去。
穿过装饰一般也不甚华丽的廊道,来到里院,正对着的是片可以称得上是荒凉的园地,中央居然还摆着张石桌和数张石凳。石凳上坐着个面相好看的年轻男人,正悠闲的喝着茶,他身后站着一大排的武装侍卫。
见着我的软轿入内,那年轻男人优雅的起了身,也不介意的走到轿子前,探出手,笑道:“家有如此国色天香的妹妹,为兄的又有何求呢?”端注着我的双眼是妖媚的,睫毛很长,眼睛很深,一看就带着邪意。
没啥表情的垂眼瞧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欣赏和赞美加上算计,这才弯出个笑来,“辟邪,我还从不知道你的嘴巴这么会说话呢。”将手搭上他的手臂,慢条斯理的下了轿子,被牵引到石桌子边。
跟随来的丫鬟赶忙拿出软垫铺好,我才落座。摇着扇子,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辟邪,“天禄呢?”接过随身丫鬟送上的茶,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辟邪虽然长相和名字都不是个好东西,但喜欢玩勾当的不是他,而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天禄。
“天禄回去了,留我在这里,他知道我思念你思念得紧。”邪气的笑一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妹妹,这事是我求天禄帮我做的,别怨怪他。”
翻个大白眼,“直接说吧,你要什么?”说话这么绕来绕去也不怕咬着舌头。
“你。”他眯上眼,毫不掩饰对我的兴趣,“自幼起,我就喜欢你,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扫空,就差姓龙的一封离缘书。”
这人是白痴吗?“辟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耸肩,“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国家,那样的话,不会有任何事情烦恼你。”端起茶杯冲我举了一下,他笑得邪魅极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换个环境,难说你也会爱上我。”
无言,这个家伙的脸皮好厚。起身,“抱歉,实在没看出你的诚心,我回去了。”话说不通的人,再聊也是浪费口水。
他也起了身,高佻的身子全身散发着邪气,“妹妹若是不愿意,那我也不介意拿做客的那几个人出出气。”他笑得好随意,“你也知道,就算姓龙的说什么为了你可以舍弃一切,若他弟弟们真死了,我不信他会真心待你。”摇晃一下手指头,口吻劝诱极了,“妹妹想清楚了,能为你抛弃一切的人只有我,为了你,就算杀掉全天下的人都无所谓的。”
这点我倒不怀疑,老头子生下的我们这些,各个都是没心没肝没血没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全是混蛋。“问题是我、不、要。”做了个鬼脸,“你家的客人你爱杀就杀,与我何干?我来只是为看看谁在这里,又不是来讨人的。”
他哈哈大笑,“不愧是妹妹!”双眸精光一闪,“天禄告诉了我件很有趣的事情,妹妹,你的守宫砂是不是没了?”
倏然眯上眼,全身迸发出冷意来,“辟邪,你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他收敛了笑容,阴邪的面容也同样冷酷无比,“如果你没出手,我同样会给右貅好瞧。妹妹,任何人伤了你,我会加倍还回去,尤其是翩凤!现在全部的人都知道翩凤做的好事,你就算想护着他也没门了!”
薄薄的怒涌起,“辟邪,我不介意先从你开杀戒!”
身后的侍卫们同时刀剑出鞘,而辟邪身后的侍卫们也同样抽出武器以对,荒凉的园林内立刻被杀意汹涌笼罩了。
他冷笑,“你杀了得了我么?你的身子尚未全愈,尔况我带的人是你的半数以上,你敢在这里和我动手?得不到的东西亲手毁了我也不会让给其他人,就算是你也一样。”
傲慢的昂起了下巴,“你敢动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我一出事,逆府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他狂妄大笑,“妹妹似乎忘了,我对老头子的位置可不感任何兴趣,我想要的只有你,这天下,与我何干?”双手背到身后,他紧紧盯着我,就像一条蛇,“妹妹,你和翩凤有彼此作为顾忌,而我,什么也没有。你掌握不到我的七寸,对于右貅的法子,于我身上是没用的。”
恼的咬紧了牙,“这话等着我把你的脑袋取下来再说!”
他轻哼一声,挥手:“杀!”
可还未等任何人有所举动,破空的大喊:“谁都不许动!”从四周传来,园林周围的围墙上冒出了无数弓箭手,刺眼的箭矢对准了园子内的每一个人。
心头一惊,我迅速的转过身,在转身的刹那看到辟邪脸上同样的慌乱。
然后,园门的那一端,缓慢的走入了一个人。
看到来人,双膝不禁一软,跪了下去,冷汗浸出额头,我唯一的想法是:糟了。
走入的那个人气质尊贵神色冷酷无情,一身深紫华贵蟒袍,腰系龙鳞缠丝带,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慎人的气息。他发泽漆黑,剑眉飞扬深眸锐利,直挺的鼻子菲薄的唇瓣,颧骨很高,棱角非常分明,从面容上看起来,他不过是青壮之年华。
可实际上,却是年过半百的老妖怪。我心里嘀咕着,将脑袋不是很甘愿却被那气势压得不得不低下去。
辟邪在我身后肯定也是跪倒在地的,声量和气焰比较起对待我来说,微弱了太多道:“父亲。”
舒适的太师椅被随从迅速的抬上前,紫袍男人撩袍而坐,抬手接过随从送上的茶盏,却未喝的手一抖,直接砸到我身后去,低沉醇厚的嗓音里带着无比的冷戾,“敢对你妹妹动手,辟邪,你是找死吗?”
满园子一片死寂。
紫袍男人接过第二杯茶,甩到我面前,茶杯迸裂成数个碎块,滚烫的茶液和陶瓷的碎片飞溅到我脸上,而我甚至不能去擦的只是低着头跪在原地。
“天方地圆便成规矩。身为小辈以下犯上,飞凰,是我太纵容你了?”无情的口吻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呼吸有点哽住,每每面对这个男人,我会不由自主的害怕,他的气魄太过强势,就算我和翩凤加上他所有的儿子都无法与他抗衡。有这样的男人作为父亲,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幸运。
寂静之中,所有的人起身后快速的退下,整个园林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时,他才冷然的开了口:“右貅算是得了教训,但事情已经犯了,飞凰,你和翩凤的事情要怎么处置?”
呼吸一窒,咬了咬下唇,“我、我……”可恶,那压抑的狂猛气势让我说话都在颤抖,“我会忘记,然后安分的做我的龙家主母。”死老头子,冷不丁的冒出来是吓人吗?
他哼出冷酷而轻蔑的声音,“不指望你能做到。”冷若刀锋的话音投向我身后,“辟邪,我知你对我的位置,对这个天下毫不感兴趣,那么我给你三日的时间,离开京城,滚到北疆去守城,那里有足够的兵力任你调控,你想反还是想叛,我拭目以待。”
辟邪连声音都在哆嗦了,“是,父亲。”快快的起身,离去。
我双手撑在地面,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我和辟邪的刀刃相向惹得他不快才做出这样的判决?可向来,他是压根不管我们斗得个你死我活的啊!
“起来吧。”清冷的命令丢过来。
咽了咽口水,按照规矩的起了身,垂头立在原地,没有去理被泥土弄污的衣摆和双手。如果辟邪得到的是这样的惩罚,那我呢?他会怎么发落我?
“你过来。”
迟疑了一下,慢吞吞的走上前,一直走到椅前几乎鞋尖要碰到那双黑缎的靴面,才停住。
然后,一只大手托起了我的下颌,让我的双眼毫无逃避的看入那双漆黑凌厉无情的深眸中。“飞凰,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执起雪白的帕子,动作算是温柔的帮我擦拭掉脸上的茶水。
浑身开始战栗,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下又一下,他专注在帮我擦拭的动作上,口吻却愈发的阴冷,“我向来对你和翩凤那孩子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们有各自的路要走。可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跟你府上交代?翩凤的位置,要我怎么帮他巩固,恩?”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这个男人不怒而威,就算他轻声轻气的说着话,那分量也足以让人吓破胆子。
终于擦干净了我的脸,他端详着我好一会儿,将帕子塞到我手里,“你那么聪明,该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不能再保证翩凤了。”说完,他起了身,高出我一个半头的高健身躯仿佛一道漆黑的羽翼朝我笼罩而来。
几乎是咬紧了牙关,尽了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后退的胆怯欲望。
他低着头看我,眼神是冷漠的,“飞凰,就算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就算你一出生就被送回了逆府。但如果危及了我的权益,危及了这个天下,那么你知道,以我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
说罢,他俯下头,落了一吻在我冰凉的额头上,转身健步离开。
留下我全身发寒的打着冷战,最后在侍侯着我的那些人奔进来时,瘫软于地。在被他们搀扶上软轿时,我还是停止不住身体里涌起的恶寒。
太可怕了,面对着这样的男人,我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过都是些儿童的游戏。想要与他为敌,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贴身的丫鬟取来手帕轻柔的按掉我不断流出的冷汗,满是担心的问:“小姐,您先回龙府看看大夫吧。”
大夫?想起老头子离开前的话,又是一阵寒栗,摇摇头,“回龙府。”大夫不是首要的目标,我现在要迫切见到的人是龙玄释。
原因无他,我必须得和他圆房。
我是明白生我的那个男人的心思的,毕竟他所有的特质都传承到了我们身上,他的思想方式我们自然是了解的,也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宁杀一百不错过一个的方式,比较起我们这些小辈斗争,他更执着的东西是他的位置他的权势,而且他是投注了十万分的精力于他所掌握的一切。
这让他成功的同时也更为恐怖,因为阻碍在他的路子上的东西,他会铲除得毫不留情,他的眼里从不曾有过任何温暖,他的心是铁石的,是仅仅给予他的权利的狂热,其余的任何,分不到他的丝毫注意力。
这个其余的任何,也包括了我们这些他利用女人所生产下的后代。
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能选择出一个在他百年后,适合他位置的继承人罢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逆府里那7个哥哥们和养育我的爹娘,但我更不喜欢这个生下我的男人,他眼里从来没有我,我为什么眼里要有他?况且我知道他是极为顾忌我的。
只因为我的身份太过微妙。
我和翩凤的母亲是父亲自逆府求去的女儿。而逆府,则是历朝历代座落于江南,却又掌握着全天下经济命脉的古老家族,任何朝代,莫不急于和逆府打好关系,只为了在统治天下时有经济上的保证,谁愿意自家后院起火。
逆府因为存在的时期实在是太长了,所涉及的各商行各种生意,大至银楼赌场镖局,小至花商盐商茶商,只要说得上来的赚钱买卖,皆是由逆府掌控。这样的一个家族,除了合作外,到目前为止是没有任何一位朝廷的掌管者动过要铲除的念头,因为逆府的产业太过庞大,脉络纠结交缠得太过复杂,像一棵千年大树,已经牢牢的深根入地心,无法动摇。
有这样的家族女儿作为妻子,是父亲想都不会想的就做下的决策,于是他与逆府达成了协议,求娶了母亲立为正妻。因为母亲是逆府上一代唯一的女儿,所以一旦生下来的孩子是女,那么会送回逆府,如果是男,则留给父亲。
母亲生下的是我和翩凤这对双生子,她在生产时仙逝,我被送回逆府,父亲则将正妻的位置永远悬空在那里,不再让任何人沾染。我和翩凤出生之后,父亲也没再有任何一个孩子出世,他的后代繁殖,到我们而止。
让人惊讶又矛盾却不意外的,我和翩凤一呱呱落地,翩凤便被冠与了继承人之名,我在送回了逆府之前,则没有任何隐瞒的向世人宣告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对于立翩凤为继承人,父亲想来是再三斟酌过的,因为翩凤的母亲的关系,更因为我的关系,有逆府为背景,翩凤会把继承人这个位置坐得很牢固,只要翩凤自己站得稳,那么没人动得了他。
但对于我,父亲是忌惮的,他从不欢迎我与翩凤过长时间的相处,因为我的背景也是逆府。
他需要一个强悍一如他的继承人,需要一个坚实的背景的继承人,但他不需要过于厉害的女儿,一旦加上了我的因素,那么他的家族汲汲可危,很有可能被逆府所篡夺和架空。
所以他是防备着我的,甚至是厌恶我的存在的,他无法阻止我和翩凤的见面,但他可以严禁他其他的儿子靠近我。他极力建议逆府早早的把我嫁出去,嫁到哪里都好,只要远离他的家族。
他的家族,完全没有我的位置,哪怕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而逆府,也没有我的位置,哪怕我是逆府两代以来唯一的女儿。
逆府对于我的存在也是敏感的,商贾之家,自然会选择牟利的一方,我如果被父亲所忌惮,那么逆府定然不会和我太亲近。就算是身家庞大得不容轻易动摇,府里也不会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所生出的孩子来惹怒最高当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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