Ⅶ
绿妃,绿之国的公主,因容貌美得天下无双而闻名,然后遭来横祸的被前任海之君强行虏获来海之国。
当年,为了绿妃,绿之国不惜掀起战争,结果是战败,从此绿之国和海之国恶交,不再有任何政治商业上的往来,也从此,绿妃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强制留在了大海深处。
这样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应该是别人对她的人生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才对吧。
上隳思考后,诚实的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绿妃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见过绿妃,那个绝美容姿的女人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了,她能干出什么?
海之君难掩恼火冷道:“你为绯君而来。你说她不快乐,说她没有自由,这些你以为都是本君造成的?”
他挑高剑眉,“很难说不是你。”海之君囚禁绿妃以控制战姬的事实无论大街小巷都众所周知,很难说是谣传。
“绯君长我三岁,她的不快乐可不是本君即位这区区三年就行得成的。”海之君不屑冷哼。
眯了眯眼,上隳环抱住双手,“绿妃做了什么?”他问得很轻很轻。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用做。”海之君冷笑,“她除了终日以泪洗面外,根本不理睬任何人,也不与任何人交谈。”
缓缓锁上剑眉,他轻声问:“包括她自己的女儿?”
海之君勾出个没有笑意的笑,“你以为呢?”在看到他皱眉沉思,海之君偏头向别处,神色厌恶,“三年前她倒是做了件大事,那是我知道的她来海之国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扬眉,“哦?”
海之君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情满是憎恶。“前任海之君架崩后第二天,她召唤绯君靠近,然后企图用刀胁迫绯君带她回绿之国。”
他不可置信的眯上双眼。
“绯君那时血流了一地,绿妃在做什么?她以她女儿的命为条件要回绿之国。她甚至不让太医靠近治疗绯君!那是她唯一一次表现出她对绯君的母爱!”
双眸瑟缩,他心疼得难以忍受。他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绯君是怎么度过的。她一直渴望的母爱竟然是一柄要她命的利刃,她怎么受得了?
深呼吸一口气,海之君后靠入椅中,表情冷然,“本君绝不会释放绿妃,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海之国皇族不利,就算她是绯君的母妃也一样。”
垂下双眸,他将颤抖的双拳背到身后,强忍下满腔的恼怒与疼惜,他冷静道:“绯君爱她,她希望绿妃能得到自由。”
“嗤!绯君太天真。”海之君傲慢甩过头。
双掌撑向桌面,他俯下高大的身,警告道:“不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绿妃身上。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血统纯正的海之国皇族怀疑绯君的身世,蔑视她的眸色,她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被他可怕的气势吓得后缩一下,海之君也恼了,“绯君的眸色本来就不是海之国人才有的颜色,就算她真的是先君的孩子,也总会有人不相信的啊!”
他倏然眯起双眸,神色刹那间阴冷无比,“绯君是无辜的。是你父亲抢了别国的女人回来。你们除了愚昧的强调血统外,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连父亲都不认为是自己的小孩,这样环境下的绯君除了依靠终日只知流泪的母亲外,还能依靠谁?就算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可那至少是母亲。幼小得还不能保护自己的绯君别无选择,她只能选择母亲去爱去依赖。
直到她成为战姬。她的力量是强大了,可她的心依旧还是那个彷然无助的孩子,她还是那个只有母亲一个人可以去依靠的小孩。别人眼里只看到她12岁就成为了战姬的辉煌,有谁看到12岁年龄根本还是应该偎依在父母身边享尽宠爱的稚龄?
“绯君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让你们伤害,让你们瞧不起?”上隳眼中是冰冷的怒焰,“该死,她只是想让她母亲看看她,爱她而已,她只是深爱着她的母亲的同时想索取不可能的一点点回报而已。”
愤怒的甩袖站直身子,上隳深深呼吸,仍抑制不住上涌的怒气,“你们竟敢说她脏?她是战姬,战斗的血迹那是荣耀,到底是你们中哪个不想活的嫌弃她脏?”
被他爆发怒意吓到的海之君连忙摇头,“不是我!”
一想到绿妃竟然曾经如此残忍的伤害过绯君,他咬紧了牙关。她怎么下得了手?绯君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在海之国唯一的亲人啊!
绯君是那么的渴求她的母爱,甚至是在她受到了伤害,她仍是那样的希望绿妃可以看她、爱她。当满满的爱和希翼被打碎时,心有多痛?
从小得不到母亲任何关注的绯君,当头一回被绿妃召唤到身边时,定是狂喜得不可置信吧?那会不会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品尝到的快乐?是不是甜得根本无法想象?
可当这份无以伦比的甜还未从舌尖散去,一柄利刃却戳破了她所有的美梦。
那时,她的心碎成了什么样子?她的心绞痛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她还是爱着如此伤害过她的母亲呢?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绿妃一个人可以爱,所以才爱得这么深,伤得这么重?
低吼一声,上隳挥拳捶向桌面,他想杀了绿妃,再杀掉海之国的其他所有皇族。
海之君惊慌的想后躲开他的怒火,却发现周围的气压蓦然变沉重,自己的身体像被固定住一般,就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一根。
“把绿妃放了,让她滚回绿之国。”他的声音似冰般寒。如果绿妃依旧留在海之国,迟早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毒死她。
面对他可怕的怒,海之君仍鼓起勇气叫出来,“绿妃不能离开海之国,绯君会伤心的!”
“她见鬼了的会更伤心,如果再让她见到绿妃。”那份绝望和奢求的交织,想见母亲,奢望她会施舍自己一点点关注就够了,可总是失望绿妃的封闭伤神是更大的伤害。无数的失望积累成绝望,依旧忍不住奢想下去哪……
“但至少绯君会活着啊!”海之君恼火得不顾一切了,“三年前绿妃的刀差一点就刺中绯君的心脏,她差一点就死了!而且那时她像傻了似的,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看着绿妃,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她想死啊!”
他猛瞪住海之君。
海之君用力回瞪,“若不是本君当时对绯君吼,说本君会让绿妃回绿之国,绯君真的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如果绿妃真回了绿之国,你以为绯君会怎么想?没了一切的重心,你以为绯君还会活下去吗?”
他紧紧盯着海之君泛红的双眼,许久才坚定道:“她会,我会让她活下去,她绝对不会死。”
海之君怀疑的看了他半晌,“你凭什么?难道你是她亲爹?”
……海之君小绯君三岁,也不过年龄15的小鬼而已,揍一个小鬼是不是不太好?他勾了勾唇角,“因为我爱她。”
海之君干笑,“本君也爱她。”挑衅的扬起下巴。
他挑眉,忽然一笑,“她爱我。”
海之君如他所愿露出嘴巴大张的蠢样。
满意的点头,他微笑,“释放绿妃,我去接任赤焰岛的统帅之职,绯君做我的妻子就好,你别再企图打她的任何主意。”
若不是被上隳的结界制约住,海之君八成要跳脚了,“你、你、你以为你是谁?!”恼得连话都说不全了,“绯君怎么会爱你?你骗人!”海之君气势全无,15岁小鬼显现。
“因为只有我能牵她的手,只有我能亲吻她的唇,只有我能拥她入怀。”斜瞥着海之君涨红的脸,他浅笑,“只有我能靠近她,只有我能让她放下心防,只有我能让她快乐。”
瞪他温和的眼神,海之君过了好久才不甘愿的哼了一声,“战姬的位置岂能轻易更改。“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淡笑着承诺,“绝对不会。”
看了他许久,海之君不甘心的扁了扁嘴,“你最多可以担任赤焰岛的军师,不能再多了。”真想不通,怎么会让毒君成为赤焰岛的军师?他会不会趁机把海之国最精良的赤焰军团给毒得死光光啊?
“绿妃?”他追问。
“随你们。”海之君的回答乱不甘心一把,“她会活着。”
“绯君?”他带着心情极好的笑。
海之君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了,“本君不会再为难她的。”
他微笑,“你有信物么?”对不起,不是他太多疑,而是海之君的诚信实在不太可靠。
恨恨瞪他,“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敢对本君如此不恭的人。”嘀咕归嘀咕,试探一下不知何时可以动弹的手脚,仍是从桌面上的御用锦盒里取了样东西扔出去。
接住,上隳扬眉于手上的东西。“多谢。”收入口袋,他转身就走,“我和绯君的婚礼,你不用来了,礼物到即可。”
海之君有吐血的冲动,“喂!你先解了其他人的毒啊!”开什么玩笑,死尸片片,他想让海之君改名为冥之君吗?
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每个人泼一桶水就好,不用再见了。”他很忙,得去接绿妃,再去找绯君,给她这个好消息顺便求婚啊。
结婚呢,他的心情真好!呵呵!
徒留下海之君一人,心情非常不好的为了不更名而亲自去找水拯救国民。
赤焰岛。
“主子,华西岛不见再有船只离开的迹象。”炽殷从门外走进,“华西岛从未有过这般频繁的动作,会不会他们觉察到了什么,才举止反常?”
背手立在窗前的绯君冷淡道:“只要不违反海域秩序,随便他们。”
“是。” 炽殷没有任何意见,“都灵岛船只已顺利进入赤焰岛港口,是芸公主的旗帜。”
另一头的妃色抬起头,“别是都灵又想来和主子比试吧?真是的,主子不用海月冥刀都可以杀得他落花流水,还这么不怕死的找上门,真土匪。”对比起来,上隳斯文太多的一下子就突出得不像半个土匪。
“哦?提到这个,我倒是很久没见主子使用海月冥刀了。” 炽殷随口说着,走到妃色身边低头看摊在她面前桌上的公文。
妃色耸了耸肩,“主子也很久没看公文了。”也许是恋爱期吧,绯君除了对着大海发呆外,基本什么事也不做。可以理解,应该在相思嘛。
窗边的绯君似乎没听到他们谈论似的,眺望着海洋,沉默不语。
习惯她的不爱说话,炽殷和妃色自己开始讨论起公事来。
窗户是黑色的,墙壁是黑色的,沙滩是黑色的,大海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窗棱的边缘是红色的,墙壁的边缘是红色的,海浪的波纹是红色的,层叠云朵的轮廓是红色的。
她的毒依旧在体内,无论上隳用了多少解药,想尽任何办法,她的毒都无法解开。上隳不明白,她却十分清楚为什么。
是因为海月冥刀。
冥刀的异寒封住了毒素,不让毒素有任何发作可能性的同时也阻隔了解药的功效。想要解毒,就必须将冥刀取出,可一旦取出冥刀,她必会因为剧毒的发作而倒下。
她不能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绝对不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身中剧毒双目失明,更不能让消息传出去,传到国都里海之君耳中。
所以她选择忽略。尽管上隳的担心让她感动,可她不敢拿她的母亲冒险。
上隳……垂下长而曲卷的睫毛,她呡出个浅浅的笑来。
光是想到他,她就觉得胸口暖洋洋的。好喜欢他,就像喜欢母亲一样喜欢他,她会为他做出一切。虽然看起来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可她真的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当他哄她开心,给她讲故事,关心她的健康,为她的受伤而愤怒时,她好想把他所想要的一切都双手奉到他面前,作为回报。
他为了她付出了好多好多,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般的对她无私的付出,就连她母亲都没有过。她很感动,却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想着如何报答他。
他说她喜欢她,才会对她这么好。她也喜欢他,那她要怎么做才能证明她也可以是对他很好的?
她不会哄人开心,也不会讲故事,她甚至没办法为了他的受伤而愤怒,只因为他从来就是快快乐乐的,只除了因为她而导致的怒火。这让她心酸酸的,又甜甜的。
到底要做些什么事,才可以报偿他对她所有的好?
“真有点奇怪,上隳那家伙来岛时从来不用都灵岛的旗帜,是因为他怕别人知道他是土匪而鄙视他么?”妃色笑呵呵的突然冒出一句。
一丝不对劲闪过脑海,刚想深思,绯君就听见外边传来通报。
炽殷与妃色起立行礼。
大门打开,纤弱可人的芸君满面担忧的走进来。一见到绯君站在窗边,她立刻走过来,娇美的面上满是担心,“前些个日子才回都灵就听说赤焰岛又遭到海妖围攻,没事吧?”
面无表情的摇头,绯君垂下眼,任由芸君不放心的上下打量她。
门外这才走入怎么看都像个土匪的一脸大胡子的都灵,他只是朝绯君点了个头,就一边捡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了,反常的没吭声的盯着绯君沉思。
绯君自眼睑下扫了眼那边坐姿随意的红色庞大骷髅骨架,不是很明白都灵到底哪里不对。历来都灵和她一见面不是打就是杀,完全不对盘,这还是首次出现诡异和平共处的情况。
“还好没事,我早就不赞成你拿赤焰岛做饵来控制海妖,万一有个什么事,叫我会担心死的。”芸君娇柔的轻喃立刻让绯君抬起脸,注视着面前的红色骷髅头,更多的莫名其妙的警惕在提醒她,有问题。
“绯君。”都灵突然开口。
她偏过头,仍是在思索着芸君合理话语中的不明矛盾。
“我能和你单独谈谈么?”都灵突兀的建议引来屋内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向不用大脑行事的都灵竟然会与他认为是夙敌“谈谈”?
“什么?”随口答道,绯君微皱了细眉,芸君到底说错了哪里会让她觉得不对?
才要问丈夫是不是吃错药的芸君惊讶的转头看她,“天哪,绯君,是你不是也哪里不舒服?竟可以和都灵搭腔?”就算和兄长姐妹们在一起,绯君都不爱说话到极点,今天怎么会开了尊口,对象还是视她为死敌的都灵?
一道霹雳划过大脑,绯君突然苍白了面孔。缓缓的,她抬起头,盯住芸君红色的骷髅脸,“你说什么?”轻轻的口吻满是震惊。
芸君只关注到绯君瞬间白透的小脸,不由得慌了,“天,绯君,你哪儿伤了是不是?上回在国都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
不可置信的瞪着芸君的红色骷髅面孔,她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芸君说她们最后一次会面是在国都,这么说来,芸君根本不知道她中毒的事,那么那天她在都灵岛上昏迷前见到的女人骨架是谁?上隳为什么说都灵不忍心让芸君为她的中毒而伤神才带她出海散心?
意识到绯君的异样,炽殷和妃色围了上来,担心极了,“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低喘一声,绯君摇摇头,不愿去思考任何关于上隳的问题。可——若非芸君撒谎,那么就是上隳这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会是什么问题让上隳所说的都是谎言?难道他欺骗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撒谎?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
晴天霹雳,她不能、绝对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
她在所谓的“都灵岛”上根本没见过半张都灵岛的旗帜,没见过半个都灵岛的岛徽,就算她瞎了眼,她也该分辨得出那岛与都灵岛的区别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大的失误,竟然真以为自己身处都灵岛上?
明明两座岛屿的构造那么的像啊——双生岛!
上隳说过华西岛和都灵岛是远古法师的实验失败品的复制双生岛!
这么说来,她一直以为是都灵岛的岛屿其实就是华西岛?君上一直要她探察的华西岛?!而上隳……他就是传说中的毒君,华西岛的岛主?!
她听过他的手下唤他主上,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她见过他在岛上的权利高于一切,她以为那是因为都灵的权利委托;她从不见他的船只使用都灵岛的旗帜,她以为是他不愿招摇;他询问海之君为何对华西岛感兴趣,她以为只是他的好奇……
那么的盲点,她竟然都没发觉也从未起疑过,她是真瞎了眼,所以警惕性也下降了么?!
她对他没有分毫的怀疑,傻傻的由他布下的局走入了他的圈套!
她摇头,再摇头,然后用力甩头。她被他设计了,还喜欢上了他!
芸君、炽殷和妃色同时被绯君的异常给吓到,不敢碰她,只能围着她低叫。
紧紧闭上双眼,她无法忽视那一刹那心疼得快开裂的感觉,比她遭受过的任何创伤都要疼痛上一百倍一万倍,就像三年前,母亲亲手将那柄匕首送入她胸膛时的尖锐撕裂痛楚,就像三年前,她无法置信的看着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要杀掉自己时,那一瞬间全世界在她眼前、心里的崩溃。
捣住胸口,她咬紧了牙,再掀开眼时,已是一片吓人的冰寒。
“备舰。”她的声音美丽得若寒冬里最晶莹冰珠爆裂的天籁。
“绯君,你病了怎么能出海?”芸君已经哭了。
她冷冷的扫向站起身的都灵,看到他红色骷髅头偏向一侧,躲开她的视线的动作,明白他已知晓。怪不得上了岛,他半句话也不敢说的是怕引起她的怀疑么?
“都灵,看在芸君的份上,我饶你不死,现在,滚出赤焰岛,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冰一般的警告丢出,她昂首大步出门,直奔港口,完全不理身后芸君的哭喊。
妃色和炽殷一直追到港口,被她挥退。独自一人矗立旗舰舰首,以法力控制舰艇,似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迎面的海风异常的燥热,绯君闭上眼,觉察到背在身后的双拳无法控制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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