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刘万程就拿了一张信纸,去了二分厂厂长张年发的办公室。
那张信纸,是他送徐洁回家以后,回到自己住的单身宿舍里,睡不着,连夜写的辞职信。肖涵半夜被他惊醒,看他不睡觉,开着床头灯趴在枕头上写东西,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肖涵还以为他给哪个姑娘写情书呢。
怎么说啊?总不至于说他是从二十年以后回来的,知道这个破厂将来会倒闭,趁着这时候年轻,赶紧跑路吧?那样肖涵非把他当神经病不可!
写辞职信这种东西,对从事了二十多年技术工作的刘万程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而且,二十年前,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刘万程,钢笔字还不行,挺难看的。这时候的刘万程,字体却是龙飞凤舞,得心应手了。
十多年的科长并没有白干,让他练就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穿越回来,把自己这手好字也带回来了。
厂部办公室就在技术科的西面,离着不远。也是一排苏式的平房,分了三间。
中间进门是副厂长的办公室,如今两个副厂长剩下一个,另一个退休了。副厂长办公室左手的屋子最大,是分厂的会议室。
每个礼拜一上班,分厂会雷打不动地召集生产例会。各车间主任、工段长,各科室负责人一起到会,讨论生产计划,各自发表意见,诉苦,发牢骚,乱七八糟的,基本是半天的时间。
当了科长以后的刘万程,经常参加这个例会。开始他不知道这例会的规矩,老是说些急需解决的问题,刺痛别人,也得罪了不少人。要不二分厂一直缺个副厂长,他最有资格当这个副厂长,却一直没有当成呢。
直到逐渐成熟,步入中年以后,磨没了棱角,他才明白,这例会就是为了扯皮,并不为解决任何问题。
牵扯到实际问题,就会牵扯到造成问题的责任人,就等于守着厂长和书记大人告人家的黑状,要得罪人的。
会上提的,倒都是些不关痛痒,可说可不说的题外话。大家借着一个话题,从北山扯到南山,然后再扯到大海,哈哈一笑。
这时候,张年发就会敲敲桌子,严肃了说:“哎哎,跑题了啊。”
大家赶忙闭嘴,会抽烟的,胆大的,把张年发手边那盒“红塔山”给摸过来,然后给大家分一圈。刘万程学会抽烟,大概也是从这例会上开始的。
张年发也并不在意别人拿走了他的烟,顶多只是一笑,然后严肃了脸色,布置一个星期的生产计划,说需要解决的问题,然后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回工作岗位。
许多年以后,刘万程才逐渐咂摸出滋味来。明知这生产例会没有用处,耽误大家时间,张年发为什么还要坚持开下去呢?
其实,就是为了给干部们一个轻松聊天的机会,让大家每个星期都在一起坐坐,互相扯点闲篇,增进一下感情,减少矛盾的发生。
而刘万程一本正经地在会上,脸红脖子粗地提问题,反而是不合时宜了。
副厂长办公室的右手,还有一个小门,从小门进去,才是厂长张年发和分厂书记刘勇的办公室。
刘万程推门进副厂长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文书张静,副厂长王会文不在。
一般早上上班,王会文都是先下车间,查看头天的生产进度,解决出的问题,不会在办公室。
张静看刘万程进来,有直闯里间厂长办公室的意思,就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你找谁?”声音挺高。
张静这时候只有二十七八岁,脑后扎着个马尾。听她说话的意思,好像并不认识刘万程。
也是,整个分厂四百多号人,眼高手低的张静认的刘万程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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