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往丑里打扮惯了,乍然穿了这么一件时髦衣服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怎么想她?
还是算了吧,她叹一口气,坐到徐艳的床上,那床上放着她平时上班穿的裤子和一件肥大的t恤。
父亲又在外面砸门,她忽然就心烦起来,冲着门喊:“今天来不及了,不做饭了,你在宿舍区门口买点,带到厂里吃吧。”
徐洁紧赶慢赶,赶到车间里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车间主任王浩就在车间门口站着,却故意回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她。
她知道王浩是照顾她,知道她从来不迟到早退,这次也就算了。她低着头,也假装看不见主任,悄悄溜进车间,然后就往车间尽头的女更衣室跑,去换工作服。
车间尽头,是一排横着的房间,车间各工段的更衣室,材料库,主任办公室,都在那里。机加行业,女工少,男工多。车工组就她一个女工,她就和铣工组还有钳工组的几个女工一起,合用一间更衣室。
换好工作服出来,调度孙传亮已经拿了厚厚一叠图纸,在挨个班组分活了。一般车、铣床都是第一道工序,先分到图纸,然后组长再根据实际情况分到各机床,各机床操作工拿图纸去材料库领料。干完自己的工序,连活带图纸转到下一道工序。
徐洁车床上有个小活,车阶梯轴打顶尖孔,量很大,一直没有干完。组长从调度那里拿过车工组的图纸,就没再给徐洁派活。
徐洁的车床小,干不了大活,小活工时少,本来就吃亏。比如她现在干的这个小轴,粗车、精车、倒角、打底孔,连辅助工时加上,才二十分钟。她就是不上厕所不喝水,一天也干不了二十个,总共也就能挣六七个工时,而一个工时才一块两毛钱。这样累死累活一月下来,能发不到三百块钱,比平均工资高一百块左右。
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别说女孩子,就是男孩子长期干下去,也受不了。所以,徐洁也不会拼了性命不要,干起来没完。算着一天能挣到平均工资了,她就会放松下来,关了车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组里脑袋活泛的,会去讨好组长,争取分到好干和工时高的活。还有更厉害的,会拿着图纸去分厂定额员那里据理力争,要求给加工时。
所以,一个车工组里,也是拉帮结伙,勾心斗角的,并不比坐办公室的其他文职单位差。
徐洁却是分到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工时不合理就不合理,从不去争辩,与世无争。这样虽然难免吃亏,但却省心,省得去和别人争执,闹矛盾。
挣半天,惹一肚子气,闹的别人说三道四不说,每天也多挣不了块儿八角的,何苦呢?
车间主任王浩看到她迟到,故意装看不到,就是因为这女孩出奇的安静,从入厂以来,就没给他找过一回麻烦。所以,他会在小事上照顾她,睁一眼闭一眼。
一晚上没睡,徐洁干着活就犯困。可车床操做也是极端危险的工作,最忌讳精力不集中,很容易出事故。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干活,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要往车间门口那里瞟。
刘万程在技术科负责车削工艺,早上的时候,一般会到各车间的车床上溜一圈,看看干好的工件,有没有不符合工艺要求的。
可是,整整一上午,徐洁都没看到刘万程在车间里出现。
难道,她昨晚上是做了一个梦,并不是真的和刘万程呆了半宿?
犯困,再加上脑袋里胡思乱想,徐洁这一上午也就出活稀松,还差点车过尺寸,报废俩活。报废了被检验员检到,也是要罚款的。
她可不知道,她在这里心不在焉,胡思乱想的时候,刘万程正在厂长办公室和张年发吵架呢。
一上午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十一点半,车间里下班的电铃响起来,大家纷纷关掉自己的机床电源,走向更衣室。原本噪声一片,“轰轰”作响的车间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出奇地安静。
工人们有去更衣室换衣服回家的,也有去拿饭盒,到食堂里打饭吃中午饭的。
一般家不在这里,或者是单身,像刘万程那样的年青人,都会去食堂打饭。食堂就在厂区里面,一分厂北面的一个大厅里,和厂青工俱乐部挨着。
徐洁中午也在食堂里吃,并不回家。他父亲也在食堂吃,家里没人。再说,在厂里吃完了,可以回更衣室,躺在里面连椅上休息。更衣室里夏天有吊扇,冬天有暖气,多舒服啊。回家夏天开风扇或者是冬天生炉子烧煤取暖,还得自己掏钱交电费、买蜂窝煤,不合算。
徐洁在食堂里排队打饭,眼睛也不时私下里偷偷到处瞅寻,她是在找刘万程。可是,直到她打上饭,从排队的人群里出来,还是没看到刘万程的影子。
她有些失落,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希望刘万程来吃饭的时候,可以看到她。
一般中午吃饭的时候,刘万程一定会来食堂的,这家伙估计不会自己做饭吃。
坐下来吃饭,她就不能东张西望了,那样会让周围的人发现她在找人。都是一个厂的职工,就是不在一个分厂,还在一个宿舍区住呢。大家就算相互之间不认识,不说话,也会知道那是谁的闺女,这是谁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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