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伽寧捧著玉釵細細打量,今日是她的生辰,父皇雖然沒來錦翠宮,但派人送了禮物。
或許父皇對她還是有一絲喜歡的。
「唷,寧國在啊。」
一個尖細的女聲伴隨著一群腳步聲打破了禦花園的靜謐,伽寧擡頭看,是她的三個皇姐。這幾位皇姐與她並不親近,常常爭鋒相對。伽寧自小頑皮不怕事,曾經與二皇姐芙蕖還打過一架。不過今天她心情好,而且對方人多,寡不敵眾,決定開溜。
幾位公主見她今日成了縮頭烏龜有些驚訝,更是攔住她不讓走。芙蕖眼疾手快地奪過伽寧欲藏起來的玉釵,喊道,「你們瞧,這野丫頭竟拿著一支玉釵!」
「這是父皇送的。」伽寧淡淡地開口。
眾女一聽細瞧起玉釵,三皇姐嘖嘖一聲,「這不是佳德姐姐那日挑剩下的麽?」
長公主佳德點頭附和,「我瞧這玉釵式樣難看雕工粗糙都不如那些宮女戴的,還罵了林公公一頓。」
「把這破簪子當寶貝,還說是父皇送的,別丟人現眼了!」芙蕖冷嘲一聲,故意隨手一丟,玉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成了兩半。
「哎呀,寧國,我可不是故意的。改日我讓父皇送更好的賠你。」
「就是!父皇怎會如此小氣送這樣不值錢的,平時送我們的那些錦緞金釵…」
伽寧不等她們天花亂墜地炫耀,冷冷地吐了一個字,「滾。」
「你!」三位公主頓時花容失色。
伽寧掄起衣袖,一臉無畏地說,「再不走,我們打一架就是了。」
幾位公主最怕她野蠻,尤其是芙蕖,吃過伽寧小爪子的苦頭,反正今日也算得著便宜,三人使了使眼色,悻悻地走了。
伽寧盯著地上的碎玉,視線越發模糊,她狠狠地吸了口氣,仰起臉想把沒出息的淚水逼回去,卻發現跟前多了一個人。
她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人能美成這樣!?
他肌膚勝雪,眉眼如畫,尤其是一雙眼,如一泓千年古井中的水,幽深冷冽。他的鼻、他的唇、整張臉生的清雅高華,卻並非拒人千裏之外的縹緲,相反透著攝魂勾魄的俊美。
他彎下身拾起碎玉,瞧了瞧開口,「修是能修,就是不大好看了。」
伽寧還震驚於他天人般的美貌,呆呆地望著他。
白東綸輕輕皺眉,她剛才張牙舞爪的氣勢哪去了?想把玉釵放回地上走人,她又有反應了。
「不用修,碎了正好。」
她不需要一份敷衍的父愛。
白東綸盯著倔強的她,那眼眶裏的淚珠明明大得快滾下來,偏偏岌岌可危地停在眼瞼上。他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一支木簪遞向她,「若不嫌棄,這個送你。」
這是一支極普通的木簪,上面雕刻的圖案也不精致,伽寧甚至懷疑這是花嗎?然後她也直截了當地問了。
白東綸輕咳一聲,「是牡丹。」
「原來是牡丹…」伽寧很打擊人地重申一遍,隨即破涕為笑,「謝謝!我很喜歡!」
她的模樣有些滑稽,白東綸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
他這微微一笑把伽寧傾倒了。
白東綸見她又像之前那般神遊天外,轉身欲走。伽寧回過神忙拉住他,「你送了我東西,我卻還不知道你叫什麽。我叫伽寧。和檀娘娘乳名一樣的伽,安寧的寧。」
白東綸身體一僵,深深看她一眼道,「白東綸。」
出了宮,白東綸去了北四裏的花巷,熟門熟路地走進二樓的包廂。裏頭三四個妓女正搔首弄姿,白東綸視若無睹,徑直走向喝酒作畫的男人。
「你不能找間像樣的客棧?」白東綸的語氣並不愉快。
男人豎起手指,搖了搖。「我要在這裏修禪。」
自太宗定佛教為國教後,不少王孫貴族都會上山修行,並非真的出家遁世,而是時興。白東綸在荊江的時侯,楚家家主楚浩常邀他上山,聽聞名天下的寂風住持講禪。而眼前的這位,則是被寂風住持稱為擁有百年一見慧根的神童,楚譽。
楚譽不是楚家人,楚浩卻給了他族姓,待他甚至比待親生兒子還好。他也不是出家人,卻成天忽悠人說寂風給他剃度的時候手抖,沒剃幹凈。此刻他又要在妓院裏修禪,喝著小酒畫著妓女,修哪門子的禪?
「原來客官是個酒肉和尚。」一旁斟酒的妓女一臉媚笑。
楚譽瞇了瞇眼,嘆息道,「不錯,是個假和尚。」
白東綸知道楚譽常年呆在山上以廟為家,不是香客不是和尚,不倫不類,扯開話題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客官剛來就要走,這可不行。」這位老練的妓女再次開了口,「話說客官在這花樓裏還戴著幃帽,實在見外。」
「他怕嚇著你們。」楚譽抿了口酒,心情頓時大好。
「客官真會說笑,我們這些青樓女子豈會以貌取人。」她們只看錢不認人,這位剛來的客官雖然蒙著面,但穿著何等富貴,氣度更是非凡。妓女有意獻媚,靠近白東綸欲摘他的幃帽。
她的手還未接觸到絲紗,一根劍鞘已經橫在她的面前。妓女大驚失色,踉蹌著往後摔倒。
「我說了,他會嚇著你們。都出去吧。」等人走後楚譽直搖頭,「你這不讓女人碰的毛病實在嚴重。」
白東綸沒有吭聲,其實今天不僅被人碰過,還莫名地送出那支木簪。當然對方不能算女人,還是個孩子。
「還走不走?」白東綸問回最初的話題。此次前來皇都,因他的外祖父——檀家家主仙逝,他趕來吊唁。進了皇城必然要覲見世宗,所以今天進了宮。該做的事都做了,他只想盡快回自己的封地。
「走,不過得等到狩獵大會後。」
狩獵大會十日後舉行,但他不想在皇都滯留。「理由?」
「因為你要替我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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