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拴在码头铁墩上缆绳的收回,几根粗大的竹篙轻点,双层客船载着六十余名乘客缓缓驶离了通州码头,顺着水流向南驶去。
一身蓝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庄元洲端坐在二层的客舱内闭目皱眉凝神思索着。
不算宽敞的客舱中布置简单,只有一榻一椅一几,而就算这样的房间一天也需要五钱银子才可。
年过五旬的管家庄成悄悄进入客舱,伸头看了看庄元洲身侧方几上的茶杯,提起茶壶续上半杯后,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舱房,反身把舱门轻轻掩了过来。
自从崇祯十年春闱及第后,庄元洲在礼部观政一年期满,本来会被分派到翰林院担任编修,但在朱由检提倡的“新科进士须历州县”的要求下,被吏部安排为了曲阜知县。
在礼部观政期间,随着孙传庭率秦军抵京,二人便时不时地在孙府小聚宴饮,交流对时政大事的看法以及应对举措,这其中也曾谈及过衍圣公之死而导致的爵位空悬一事。
对于孔胤植死亡的真相,就算聪敏洞明如孙传庭者,也并未察觉这是人为造成的,只是对皇帝虚悬衍圣公爵位的原因进行了探讨。
由于有锦衣卫在朱由检的授意下间或放出的孔府丑闻,两人对孔家的印象也随之大坏,圣人府邸满是肮脏龌龊的传闻,使得孔府两千年来顶着的圣人光环渐渐消失殆尽。
庄元洲认为,曲阜孔家若拿不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对传言中那些巧取豪夺、草菅人命、残民自肥的恶行悔过自新,那孔府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甚至会累及到圣人学说在士林中的统治地位。
孙传庭则是敏锐地观察到了皇帝对儒家学说已经非常不满地一面,但他并不知道,这是由于朱由检对前世孔家一系列奴颜婢膝的丑态提前做出的反应。
作为世家子弟出身的孙传庭,虽然对皇帝意图通过打击孔家来降低儒家地位的做法并不太赞同,但目前为止,皇帝欲推行哪一种思想并未显露出来,所以他同大多数官员一样,暂时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但他和庄元洲一致认为,孔家的行径已经脱离了圣人仁义礼智的基本范畴,已经与那些没有底蕴的地方豪强并无区别,朝廷必须要采取措施对其进行相应地惩处。
令庄元洲没想到的是,时隔半年之后,自己竟然以曲阜知县的身份来直面孔家了。
想到这里,面色沉静地庄元洲嘴角牵动,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已经听闻,这份差遣乃是在皇帝亲自授意下得来的,这其中蕴含地内容令人产生了无限地遐想。
直达圣听、皇帝中意地人,这是官场对他赴任一事最为直观的认识。
朝廷重臣都知道,孙传庭在陕西为官的几年中,身边都有哪些亲信,他庄元洲属于其中名气最大的。
他虽然只是初入官场地新人,但已经被贴上了孙党的标签。
皇帝对于孙传庭的信任和倚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不同场合下,皇帝时常拿出孙传庭为例,以此来表达对孙某人的恩宠。
此举虽然导致很多朝臣对孙传庭既羡又妒,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跳出来对孙传庭展开攻击。
因为实在是没有抓到孙某人的把柄。
人家从慨然赴陕,一直到剿灭为祸陕西的数股大贼,期间更是直接将威震天下的巨寇高迎祥擒获,更别提数年间屯田安民取得的重大成果。
剿贼无数,更兼活命无数,这些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因为现在孙传庭已赴关外指挥与建州的战斗,所以庄元洲来不及写信请教,在略作准备之后便踏上了行程。
虽然家中颇有资财,但庄元洲并没有花费五十两银子包下整艘客船,反倒是选择了以普通书生的身份与众多形形色色之人混杂在一艘船上。
前途未卜之时,不能太过高调,以免将来上任后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后遭人耻笑。
对自己这次的差遣,庄元洲心中并无太多把握。
皇帝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曲阜知县就是为了打压孔家,自己此次可谓是身负重托,但皇帝并未给他任何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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