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贼寇骑兵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福州城郊,这已经是极为难得,可以赞赏的快速行动了。
林斗耀苦笑道:“可以欣慰的便是官兵存粮也委实不多……”
出去征讨官兵的粮食,大半是沿闽江溯流而上,听闻败信之后,维持粮道的厢军也是溃逃,然后那些准备沿途运粮的民夫们也是直接跑了,江上粮船,当然是顺流而下,比大军溃败奔逃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陈笃敬摇头道:“无用的,开战前和激战加起来不过数天,贼寇未与官兵相峙日久,其存粮消耗应当不多,此役过后,贼储粮还可够数月消耗,足够用来在福州围城了。”
“我辈要率民壮上城,最少守两到三个月。”杨世伟面色平淡的道:“朝廷现在也是极难……三五个军的禁军无用,最少得派十来个军过来,得从江陵等处调,又不能全调来,河北京师也得凑几个军出来,然后再从江西,浙江等处征集厢军,翻山越岭而来,钱粮得先筹备,我们不守三个月,根本不要指望看到援军……”
林斗耀面色苍白,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是如何了。
赵王好歹是天子生父,这一次爵位可能保不住,严重点可能是削爵,好一些就是降为国公,但富贵仍然会留给他,最多诏旨上说一些严词训斥的话,然后迫其在家闲居,算是软禁,勉强能塞天下士人之口。
至于林斗耀,一路帅臣,失掉建州已经是大罪,又失了全路禁军精锐和大半厢军,导致福州被困,甚至泉州和漳州也未必守的住,福州若失,林斗耀定然要死节殉国,若不死,福建路这个模样,赵王不能处死,林斗耀定然是被枷入槛车,一路送到京师,下狱论死!
韩钟不会救他,举朝文武大员们也不会替这么一个损兵折将,弄到朝廷震动,影响北伐大局的罪臣说话。
就算众人明知道是赵王之过,群情汹汹之下,却是无人敢说出将赵王法办问罪的话,事涉天子生父,惟有将罪责全推到林斗耀身上了。
当然此事过后,天子的威信必会进一步的下挫,这却是与林斗耀无关,他的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了。
“惟今之计,还是要将福州守住……”陈笃敬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林斗耀,说道:“福州在,我辈根基便在,若失福州,则万事皆休。便是帅臣,被追责的情形也会越发严重。”
这话说话的相当直白了,以现在的情形,林斗耀怕是不免一死,但天子和两府心中明白,林斗耀罪责较赵王为轻,当罪不及家人。
若失福州,就算林斗耀殉国而死,其家人亲属,不免被充军流放的下场。
出仕为官三十年,若自己不得清凉伞,坐罪身死也就算了,反而会使家人沦为罪囚,其心何忍?
林斗耀也是悚然而惊,当下断然道:“赵王留在城中,于事无补,不若与其它宗族勋贵一起,提前先送到泉州去?”
泉州沿岸数百里有港口码头无数,停船无数,到泉州后可以乘船至江陵,一下子送去一两千人,泉州也能轻松接纳,一两天内就能把这些宗室勋贵全部送走。
陈笃敬,杨世伟,郑里奇等人彼此对视一眼,俱是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之意。
此次守备福州,能守住的可能性最多三成,剩下七成的可能性是守不住。哪怕只有五五对半的机会,宗室勋贵是不能送走的。
大魏的传承便是宗室要执矟护卫家国,宗室从军为武官也是传统。二百多年下来,战殁在疆场上的宗室数不胜数,亲王级别的是没有战死在疆场上的,但因为出征打仗病死的亲王就好几位。
国公,侯级别的宗室勋贵,战死的也是委实不在少数。
福州之中,亲王,国公,国侯加起来过百家,宗室人数全算在内有三千人,这么宗室在福州居住也是出于祖制,仓促间要全部送走自是极难,好在只送有爵位在身和其近支,差不多也就是一千多人左右的规模了。
至于到泉州后,自有泉州府的官府安排此事,不必林斗耀多加悬心。
临战之际,宗室先逃,传扬开来必定是大魏宗室羞
耻之事,但如果将大量宗室放在多半被攻克的府城之中,一旦城破,宗室或被杀或被擒,传扬开来,便是整个大魏朝廷的耻辱了。
所谓祸及家人,也是陈笃敬的迂回提醒了。
“昌文侯也宜早去。”林斗耀对陈笃敬道:“昌文侯府在各府军州俱有大声望,聚集残败厢军,汇拢民间民壮,聚集成军,准备粮草,待朝廷禁军大军前来,配合大军讨贼,也是能洗雪我辈主持福建路军政失败的耻辱。”
林斗耀的话,也算是视为将死之言,眼下的局面,陈笃敬一走,等两人再见面时,林斗耀估计就是脱掉红袍,沦为罪囚,甚至很可能是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陈笃敬现在并无实职,出城并不算临战逃脱,至于林斗耀,郑里奇,杨世伟,还有萧赞,赵德邦等人,就算有机会走也是绝不敢走。
封疆大吏俱有守土之职,临战而逃是不赦重罪,不仅自己会被治罪,还会祸及家族,这些文官大吏都是心思清明之辈,消息一传过来,很多高官已经在考虑如何守城,还有一旦城破时,将采用何等自尽的办法。
沦落入贼手又不投降,怕是会被折磨虐杀,还不如自己了断,保全臣节,也不必受那么多的活罪。
众人俱知林斗耀的用意,一时间相视之时,都是有些惶恐和凄然之感。
陈笃敬却是夷然不惧,神色相当坦然,还颇为随意的笑着道:“帅臣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身为福州缙绅世家,且有朝廷爵位,若临阵而走,不免为一世之讥。昌文侯府百年的清名,不能毁在在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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