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韫玉猜得没错,他们刚安顿下来就收到了罗蒙正亲自写的帖子,一并连赴宴的轿子都准备好了。
三人便随之赴约。
因为是公务宴饮,上邶州从七品及以上的官吏都在,三人也不急着讨论案情,而是看着罗蒙正例行公事般地说完了场面话,又敬了三杯酒,接着是官伎抱着琵琶上来唱曲。
宴饮酒轻易喝不醉人,三人此刻都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听曲,杜韫玉更是似乎陶醉其中,甚至拿着酒杯轻声应和道,“……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向和畅也很有兴致,“她唱的是《醉妆词》,就应簪金莲花冠,施胭脂夹脸才相配。”
齐得韬虽然有些心焦,但也不露出来,只是跟着道,“化‘醉妆’就须得酒酣,她既不能喝酒,化了也没甚意思。”
东郡不拘官员狎妓、娈佞,甚至公务宴饮按照官员的品级是可以配备官伎取乐,但是严禁官员与官伎发生实质上的关系。
这条规定倒不是安懋登基之后新增的,而是盛朝就有的,只是安懋登基后把这条规定严格化、具体化了。
安懋也不是爱管官员榻上的事,而是他自己是篡位的逆臣,自然知道像官伎、娈佞这样可以出席公务宴饮,有条件可以公然会见达官贵人、三教九流的群体是多么容易变成政治掮客。
性与权力是可以互相转化,产生连锁反应的。
安懋自然知道,这些身份卑贱的女子是多么不容小觑,她们谈笑风生间就可以织起一张巨大的权力网络。
因此,安懋登基后,慢慢把盛朝原本有的规定给变得越来越严格,甚至官员养外室、暗门也变成了可以弹劾的罪状。
所以,三人此刻也只能嘴上过过干瘾,评论一下唱词妆容。
官伎唱过几曲就下去了。
此时酒过三巡,小官吏们纷纷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
席上顿时空了一半,但罗蒙正就是有办法让宴席热闹起来,“木速蛮最爱吃羊,今日又正是古尔邦节,正有一批华傲过来的肥羊,做成‘赐绯羊’来吃最好。”
说罢,只见仆人端上来一个大酒坛,上面放着石块,打开酒坛拿出腌制的羊肉,满屋飘香。
那羊肉以红曲烹煮,紧紧卷起,仆人当场以利刃切片,片薄如纸,红曲酒已经完全渗透到了羊骨头里,形成醉人的颜色。
仆人把羊肉按官职品级分好,就默默退下了。
杜韫玉却不急着吃这羊肉,而是半开玩笑道,“据说木速蛮痛恨喝酒,罗大人以木速蛮最痛恨之物来腌制木速蛮最爱之物,真让人难以下口。”
罗蒙正笑道,“‘赐绯羊’为后蜀楚恭孝王所创,昔年宋太祖伐蜀,也不是为讨伐木速蛮罢。”
杜韫玉举杯,敬了罗蒙正。
罗蒙正喝了一杯,这才动了筷子,罗蒙正下了第一筷,接着一桌的人才纷纷吃了起来。
六人心照不宣,此刻才是开始谈正事的时候。
齐得韬夹起一片羊肉,若有所思道,“木速蛮于古尔邦节行宰牲礼时,应宰之物为驼、牛和羊,为何今日却只见宰羊呢?”
傅楚笑道,“上邶州虽与华傲相邻,但所邻之城旗北、狮城、拓林多与东郡相融。驼存于荒漠,牛为田耕要物,因此上邶州的木速蛮现只承宰羊习俗。”
杜韫玉闻言,夸赞道,“罗大人治理有方,竟能使木速蛮渐次归化东郡。”
罗蒙正一听话音不对,赶紧把功劳往上推,“若不是圣上下嫁同安公主,华傲臣民怎会礼待东郡?”
向和畅道,“罗大人切莫谦虚,今日我等游历城内,见木速蛮与汉民和睦而处,便知罗大人是位能吏。”
这是摆明了睁眼说瞎话,但是在座诸人没有一个人提昨天的“喊冤戏”,都笑而不语。
杜韫玉抿了口酒,放下酒杯,带着点醉意的口吻,道,“‘能吏逢联璧,华筵直一金’,此句正合此时此景。”
罗蒙正和傅楚听了这话都不语,反倒是纪鹏飞半真半假地接道,“杜大人便说道说道,此宴上,谁人可比郧襄公,谁人可媲赵景公?”
杜韫玉摆摆手,笑道,“醉话,醉话,纪大人莫要当真。”
齐得韬跟着笑道,“瞧瞧,这就是‘泓下亦龙吟’了,我便敬纪大人一杯。”
齐得韬是兵部官员,他的面子是纪鹏飞一定要给的,于是二人对饮,纪鹏飞拿着空酒杯对着齐得韬示意道,“如此可是‘净客心’了?”
在座众人大笑,笑后便丢下这话不提。
又巡了一遍酒,此刻大概真有三方醉意了,傅楚才慢慢道,“圣上颇为关心上邶州一案,我等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圣上分忧,当真惭愧。”
齐得韬这时又精神了,他一边斟酒,一边道,“却不知那起子作乱厢军如今可是安分了?”
这问题纪鹏飞没回答,是罗蒙正接的话,“早已收押入监了,却不知圣意如何裁决?”
杜韫玉道,“圣上大怒,一是为上邶州苛待归化的木速蛮,二是为‘威边军’军纪不严,才命我等亲赴此地,调查案情。”
罗蒙正道,“上邶州司法参军已有了结果,三位大人明日便可面召司法参军与涉案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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