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达想了想,点着文一沾笑道,“文大人这是变着法儿取笑我呢。”
文一沾道,“可不敢呢,如今圣上封了宦常侍作监勘官,不就是应了这理儿吗?”
宦达装模作样地叹气道,“今天我才明白,为何文官与宦官总是势不两立,这同一件故事,文大人看着是这个理儿,我听着却是那个理儿。长此以往,怎能不产生嫌隙呢?”
文一沾道,“不知宦常侍听着的是什么道理?”
宦达道,“依我说,那南汉后主是顶顶聪明的一个人,坏就坏在,读书人的官瘾忒重了些,明知要被阉,也忍不住不去做官。”
“天天读什么‘仁义礼智信’,读到最后连自己的根都留不住,真是无可救药啊。”
文一沾不禁大笑,“宦常侍这理儿倒有趣。”
宦达感叹道,“古往今来,就是把功名看得比命根重的人太多了,这要是反过来的话,如今圣上也不会封我做监勘官了。”
文一沾笑得更厉害了,“我方才并没有取笑宦常侍,宦常侍倒取笑起我来了。果然,这宦官不能干政。”
宦达也笑道,“文大人别慌,我自知这制勘院中,人人都忌我讳我,所以我并不入那问讯室的门。”他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问道,“却不知,为何文大人也与我一起躲在这茶房之中?”
文一沾道,“我已有了功名,现下在保我的命根呢。”
宦达哈哈大笑,他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擦了擦眼睛,认真地对文一沾说道,“要是这满朝文武都同文大人一样,圣上也不会总为这些庶务烦忧。”
文一沾道,“如果内宫宦官都同宦常侍一样,内宦也不会总遭人忌了。”
宦达道,“依我说,这史书上的事儿也不必件件当真。”
文一沾道,“这话又如何说呢?”
宦达道,“这记史的、录史的、读史的,历朝历代都是文人。他们即使百无一用,可笔杆子、毛锥子握在他们手里,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要看他们的脸色、仰他们的鼻息,才能在史书上留几个墨点儿。”
“若是太史公来写《后汉书》,不知党锢之祸还是不是如今看到的这个样子。”
文一沾道,“千古流芳的美名,在宦常侍眼里就是几个墨点儿吗?”
宦达道,“什么千古流芳、遗臭万年,都是文人玩的鬼把戏,我不稀罕它。”
文一沾道,“宦常侍终究没有弄明白,文人喜欢玩这把戏,是因为有彩头。若没有彩头,也无人会稀罕这几个墨点儿了。”
就在这时,那名小吏又端着茶碗,原封不动地回了茶水房。他皱着眉头放下了茶碗,对屋内两人说道,“这茶煮过了头了。”
文一沾一怔,宦达立刻反应过来,“杜寺丞定是见这茶过了火候,以为被怠慢了,所以恼了罢。”
那小吏点头,转向屋内的两人道,“这可如何是好?”
文一沾立刻站起了身,“我这就去劝慰一二。”他走出一步,转头看向宦达,“这茶是宦常侍方才看着煮的,也应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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