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殿。
安懋把玩着一块铜牌,铜牌上冠一穿孔莲边,孔中系着一条褐色丝绳,正面刻着宦达的名姓、职务和面貌特征,背面刻有鲤鱼两尾,一尾头向上游,一条尾朝上舒,两鱼一凸出如浮雕,一凹下如糕模。
安懋摸着这块凹陷处,就知道这确实是宦达身上的穿宫牌。
为保宫禁森严,皇宫禁内守卫和内侍宫人各执一块牌子,检查时只有两块牌子上的鱼形花纹相互吻合,才能通过。
杜韫玉得了这块腰牌却不敢直接冲入宫禁,显然是有多重顾虑的。
想到这里,安懋就不禁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格外突兀,以致于让台阶下正在回话的宦达立刻闭上了嘴。
安懋身后的徐安垂着眼帘,视线集中在安懋把玩牌子的手上。
安懋回了内宫,只传了宦达一个人问话,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徐安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宦达比徐安年纪大,进宫的时日也久得多,可徐安给禅帝递鸠酒的时候是从来没注意到宦达这个人的。
及至宦达躲过巫蛊之祸,悄悄爬到安懋身边来的时候,徐安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宦达这个人。
“‘小妇养的贼囚根子’?”安懋张口却问了个和案情毫不相关的问题,“这是哪里来的话,朕竟从没听说过?”
问后一句话的时候,安懋转头看向了徐安。
徐安心里暗自叫苦,文一沾是安懋亲封的文状元,自己虽然是安懋的近侍,但他也没这个资格在安懋面前说一个翰林学士的闲话。
尤其这闲话还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徐安低眉顺眼道,“奴才也从未听过这话。”
安懋又笑了一声,“外头人尽皆知的事情,朕和你却连听都没听过。”他叹息一声,又转向了宦达,“‘明塞于上,治壅于下’,何其然也?”
宦达听了这话,险些没跪下。
徐安还在一旁推波助澜,“是为‘邪臣上通,便辟制威’所致也。”
宦达受不了这主仆二人唱的双簧,赶紧道,“是文大人致仕后,从文大人的故里传出来的一些村话,并不十分要紧,入不得圣上的尊耳。”
安懋“哦”了一声,“朕却记得他出身于琅州文氏,文氏世代经商,富致千金,颇有‘端木遗风’,怎会传出难以入耳的‘村话’呢?”安懋的身体微微往后一靠,“朕倒要好好听一听了。”
安懋这一招真是极狠,宦达咬着牙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文一沾出身于琅州文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世家子弟,但是他的生母是个文氏家宅中专门伺候人如厕的家生婢女。
那天文氏的当家主人酒醉而归,在如厕的时候随意拉扯过一个婢女幸了一回,才有了文一沾。
传言传得自然还要更难听一些,甚至一些龌龊的细节都说得绘声绘色。
杜韫玉骂的那一句,“身上的粪臭还没去”以及“嘬人鸟儿的脏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堪入耳的世家阴私,又带着一个文状元,自然有极为广泛的传播受众基础。
宦达回话的时候,也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得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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