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正的帖子送过去的时候,纪鹏飞的面前站着也是一肚子苦水的司兵参军。
纪鹏飞坐在桌后翻着邸报,桌前的司兵参军愁眉苦脸道,“……纪大人,这么说罢,咱们‘威边军’就好比是一个牛棚,草料统共就这么一点。原来呢,这棚里的牛还准许放出去自己找食吃,吃个半饥不饱,凑活一下也还撑得住门面。”
“现下呢,都得老老实实地待在棚里,张嘴等着料来喂,吃不饱也不能叫唤,饿急了还跑不出去,这也就罢了。可咱们这棚里,又拨来一群等着喂料的牛,原来只是吃不饱,现在可是吃不上了。纪大人,这事儿您心里早就有了谱,现在得拿个章程出来,否则……”
“否则?”纪鹏飞接口问道,“否则什么?”他把邸报一折,放到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司兵参军,“否则这牛还能为着一口料咬死你?”
司兵参军道,“咬死是不至于,可现在吃不上食儿的牛是越来越多,这脾气再好的牛,长久没料吃,也难免会顶人。”
纪鹏飞道,“哦,那你今儿是挨了顶了,所以跑这儿讨料来了?”
司兵参军道,“纪大人,这抚恤银不是已经拨下来了吗?您高抬贵手,多给棚里添一把料,也不必多,填了那些牛的瘤胃就成。”
纪鹏飞笑了,“哟,这话怎么说的?朝廷发钱,是为抚恤军仓起火所致的伤亡士兵及亲属,这一分一厘都是圣上亲批的,有名册为证,什么叫‘高抬贵手’啊?”他敛起笑容,冷冷道,“你让谁‘高抬贵手’啊?”
司兵参军谄笑道,“是小的不会说话,纪大人,您别往心里去。”他笑着低下了头,“只是小的今天来,也是想给纪大人提一句醒,这火实在太大,把牛棚上的栅栏都给烧穿了,要修,还得另外花一番工夫。”
“现在这薄薄的一层栅栏,可养不住这么多牛,要真饿急了,”司兵参军压低了声音,“保不齐这牛就合起伙儿来,把棚给掀了,到时候……”
纪鹏飞打断道,“掀了倒好,没了棚,这牛不就又可以上外边打食去了?”
司兵参军道,“掀了棚,牛没了桎梏,顶起人来,就不分谁是谁了。”他抬起头来,“要是一个不小心,顶着纪大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纪鹏飞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不怕它来顶,它就是把我顶翻在地,一口咬死了我,也还是吃不上料啊。”
司兵参军被纪鹏飞的回答噎住了,恰好这时帐外的卫兵把罗蒙正的帖子送进来了。
纪鹏飞翻了翻帖子,笑了一下,这一笑笑得面前的司兵参军更加战战兢兢,连原来就在嗓子眼儿里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纪鹏飞拿起笔架上的毛笔,顿了一顿,又把笔放回去了,拿着帖子就起身吩咐外头的卫兵准备轿马。
司兵参军一看纪鹏飞要走了,赶紧上前一步,“纪大人,您得拿个主意啊。”
纪鹏飞回转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兵参军,“牛爱顶人,那是因为它有角,你挨了顶,就该立即拔了它的角,何必跑这儿来和我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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