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让低着头站在徐广面前,他一边的脸已经上过了药,但还是能明显看到被掌掴的痕迹。徐知让顶着这张脸站在徐广面前,视线所及,只有徐广的两条腿。
徐知让盯着徐广的脚有好一会儿了,他已经看出,徐广脚上的这双鞋是自己的生母做的。
徐知让看出来的那一刻,他其实很想问问徐广觉得这双鞋穿得舒不舒服。
但他想到若开口问这个问题,就得称呼自己生母为‘姨娘’,且徐广一向认为他姨娘这么做是应该的,说不定根本没注意到这双鞋里包含的心血,便把已经涌到喉管口的话给咽下去了。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还是徐广先发话了,“你是打算在这儿和我耗到进宫的时辰了?”
徐知让道,“儿子不敢。”他盯着徐广的鞋面说道,“召儿子前来的是父亲您,儿子一人可不敢白耗光阴。”
徐广冷冷道,“故技重施?”他看着徐知让的头顶,似乎是想要看穿自己这个儿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想激我打你,尔后带伤进宫?”他冷笑一声,“好一个戏胚子!”
徐知让道,“父亲若生了儿子的气,也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进祠堂请了家法便是。”
徐广道,“家法打的是自己儿子,我看你已经不想作我儿子了。”
徐广说着,伸手想去摸徐知让上次被打的那半边脸,没想到徐知让一看见徐广抬手,就蓦地一缩,徐广一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顿了几秒,才收回手。
徐知让淡淡道,“儿子若非贵妃之弟、国公之子,如何得幸进宫面圣听训?”
每次徐知让摆出这幅样子来,徐广是必定会生气的,实际上,徐知让不讨徐广喜欢,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徐知让对父兄的这种态度。
但是这回徐广硬是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你也知道你能得幸面圣,是拿徐国公府的脸面博来的。”
徐知让道,“儿子不才,撑不起徐国公府的脸面,父亲不如寄希望于大哥与三哥,儿子连书也读不明白,作篇文章都惹恼了圣上,想来是无望高中了。”
徐广闻言,静静地看了徐知让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你和你姨娘一样,无论何时何事,总觉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边,什么都是旁人的错,你冤枉的不行,无辜的可以,还都自作聪明,喜欢先斩后奏。”
徐广用鞋轻轻蹭了蹭地面,似乎是无意识地两下,“非得跌了跟头,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徐知让道,“儿子这腿还没迈进宫门槛儿,父亲就觉得儿子要跌跟头了,儿子惭愧。”
徐广道,“宫门槛儿太高,不是你踮踮脚、朝上蹦哒一下,就迈得过去的。”他又蹭了蹭地面,“不过现下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要撞那南墙,撞去罢,别头破血流地回来跟你姨娘哭鼻子就行。”
徐知让疑心徐广已经气糊涂了,因为他从徐广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对自己的从未有过的忧心与关怀,但徐广说话时,还是一副嘲讽的口吻。
徐广接着道,“你放着好好的进士不考,非要借这荒谬之言进宫,怎么,是这徐国公府的主子作得你不舒坦了?巴望着要去当哪条潜龙的奴才了?”
徐知让心中惊诧,不自觉地抬起头来,面上的神情却还是波澜不惊,“儿子只是入宫听训……”
徐广不耐烦地打断道,“都事到临头了,拿这套搪塞你姨娘去罢。”
徐知让沉默了一会儿,才嗫嚅道,“自然是康王。”
徐广“呵”了一声,“你大哥和三哥想借你的道儿当后路走,你都嫌挤了,你还能肯给你外甥牵马抬轿?”徐广嘲笑道,“就是你肯,你外甥还怕摔着呢。”
徐知让轻声道,“大哥和三哥的事情,分明是父亲偏心。”
徐广一瞪眼,徐知让立刻息了声,徐广冷冷道,“要是你连‘孝悌’二字都不懂,你今儿出了宫,就给我去祠堂跪着抄《孝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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