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沾看着宦达一瘸一拐地来请自己去紫宸殿陪训的时候,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宦常侍辛苦。”
宦达低眉敛目,“文大人,请。”
于是两人出了翰林学士院,往紫宸殿走去。
宦达走在文一沾的前面,两人相隔一步半的距离,宦达的伤显然没有好全,可他的步速和平常走路时一样,甚至还快了一些。
文一沾见宦达在前方躬着身闷头走着,笑容又深了一些,“宦常侍伤势未愈,还是慢一步罢,现下你我已出了翰林学士院,宦常侍可安心了罢。”
宦达道,“文大人别再取笑奴才了。”
文一沾道,“我并非人主,宦常侍不该对我谦称‘奴才’。”
宦达顿了顿,道,“文大人胸襟宽阔,我却不敢逾了矩。”
文一沾道,“宦常侍也太小心了。”
宦达道,“为圣上办差,不得不小心。”
文一沾道,“你我均为圣上办差,宦常侍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
宦达道,“经了上回那一遭,我再不敢不小心。我虽行走于圣上身边,可宫中的奴才多如蚂蚁,我若再不小心,难保不被人踩一脚。”
文一沾道,“蚂蚁虽小,可要是被叮上一口,也能肿起个包来,且蚂蚁皆附群而存。宫中诸人,敢一脚踩到蚁群中的并不多,宦常侍不必担心。”
宦达道,“敢踩入蚁群的主子是少,但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一只蚂蚁的贵人太多。有的时候,这蚂蚁的脑袋都来不及抬,连是哪位贵人动的手都不知道,死前只看到一根手指头,文大人想想,它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些?”
文一沾道,“这倒难讲了。若这蚂蚁往不该爬的地方爬,让人误以为这蚂蚁是要咬他,那怎能怪人动手捻他呢?任谁,也不希望自己平白无故地就肿起一个包来啊。”
宦达道,“可若这贵人能发发善心,给这蚂蚁指条明路,岂不更好?”
文一沾道,“只要这蚂蚁不离群索居,安分地待在蚁穴里,不往不该爬的地方爬,又有谁会来捻它呢?”
宦达道,“可这蚂蚁并不知晓哪有爱捻虫的贵人,又怎知不该往哪里爬呢?”
文一沾道,“宦常侍方才自己便说了,满宫里都是能捻虫的贵人,这样的情形下,我哪里敢信口胡说呢?”
此时,两人已经能看到紫宸殿了。
宦达转过身来,朝文一沾作了个辑,“文大人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奴才钦服。”
文一沾连忙回了个半辑,“宦常侍来往于圣上身边,切莫再对我称‘奴才’了。我尚无官阶品秩,宦常侍如此称呼,若被外人听去了,可分不清是我僭越,还是宦常侍僭越了。”
宦达直起身来,“文大人待我这般亲和,我即有一言,想进与文大人。”
文一沾道,“宦常侍请讲。”
宦达道,“人主识人,不外乎‘七经’、‘九征’、‘五常’、‘八观六验’、‘六戚四隐’。有道是,‘才德全尽谓之圣人’,可天下至圣,莫若孔孟。”
“文大人已是‘麒麟子’,德才兼备。我进文大人一言人主忌圣。文大人若想一展宏图,便可求圣,而不可成圣。文大人这般人品才华,将来必定仕途光明,若被奉进了孔庙,日日受那烟熏火燎的瞻视,岂不是可惜?”
文一沾认认真真地听完宦达的话,朝宦达又行了半辑,“宦常侍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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