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户参军顶着一脑门的官司走了。
纪鹏飞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难得见两位大人说话说得这般敞亮。”
罗蒙正道,“同底下办事的人说话不能不敞亮,否则,他们若是办砸了差,不会觉着是自己听岔了话,反倒认为是我们把话说偏了。”
纪鹏飞放下茶碗,笑道,“这么说来,两位大人竟没有把我当作‘底下人’啊。”
傅楚道,“上邶州军政一向是分治而行,我们如何能把纪大人当作‘底下人’?”
纪鹏飞道,“两位大人客气,可征发民夫一事,本不归我管辖,于此事上,我万万不敢与两位大人平起平坐。”
罗蒙正道,“纪大人这般谦和,我和傅大人却不敢真拿纪大人当‘底下人’。”
傅楚道,“纪大人若是‘底下人’,这转卖投献田地所得的钱财,我们又该如何处置呢?”
纪鹏飞半真半假道,“便算是我这‘底下人’孝敬两位大人的,如何?”
罗蒙正但笑不语,傅楚半真半假地接口道,“这‘底下人’的孝敬,历来是有缘故的。这没来历的孝敬,我和罗大人可不敢接啊。”
纪鹏飞面向傅楚,认真道,“我不求旁的,只想给徐国公赔个礼。”
傅楚一怔,只听纪鹏飞接而道,“徐国公抬举我,我却不识抬举,还请两位大人,代我向徐国公致歉。”
罗蒙正看了傅楚一眼,道,“徐国公并非心胸狭隘之人,纪大人许是多心了。”
纪鹏飞道,“或许是我多心,可这回兵部与户部新拨下来的军饷和抚恤银却不由让我疑上一疑。”他微微笑道,“自然了,朝廷有朝廷的一本帐,这本账我见不着,便不能说它数目不对。可‘威边军’也有‘威边军’的一本帐,这本账实实在在地放在我跟前,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傅楚道,“圣上已然张榜明示朝廷缺粮缺饷,纪大人此刻上奏军饷短缺,也并无不妥啊。”
纪鹏飞道,“傅大人认为并无不妥,是因为傅大人两袖清风,坦坦荡荡,可我却不敢。”他落落大方道,“现下人人皆以为我贪污军饷,这‘威边军’的账便怎么也对不上了。就是对上了,百姓也不认它,又怎能翻着这账再多要军饷呢?”
傅楚愣住了,纪鹏飞笑了笑,“其实,这账向来是对不上的。只是‘威边军’军中士兵已然吃不上饭了,木速蛮的‘过路税’也没得收了,我这‘贪官’也没处捞油水了,便想向上头伸一伸手。但又想起上回许是已见罪于徐国公,便难向兵部与户部张这个口了,两位大人,可要替我说和说和。”
罗蒙正道,“这下我却明白了,纪大人来赴这宴,并非是我帖子写得好,也并非是着恼百姓口舌,而是瞧见这回新拨下来的军饷和抚恤银的数目,觉着没处‘捞油水’了,所以才来‘贿赂’我们的罢。”
纪鹏飞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我出身低,根基浅,有时候得罪了人,自己都还不知道呢。两位大人得多多提携我才是,这份孝敬,请两位大人务必收下罢。”
傅楚回过神来,低声道,“纪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他咬了咬唇,复又道,“……是难得的好官啊。”
纪鹏飞道,“我一个‘底下人’,不值傅大人说这一句‘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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