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平康坐上轿子去往瑁梁府衙的时候,太子在承恩殿中对朴丽娥铺开一面纸,“崇文馆的先生又给孤布置了一道题目,你可愿同孤瞧瞧?”
朴丽娥依然有些忐忑,“殿下,今天是七夕,您为何不休息一会儿呢?”
太子知道朴丽娥在想什么,于是温声道,“孤与你论完此题,就往后边去,你且看题罢。”他微微笑道,“又是一道论‘外国’的题目呢。”
朴丽娥应了一声,伸手拿过太子面前记题目的纸,“啊,辽国。”
太子点头道,“对,就是大辽。”
太子敢称契丹为“大辽”,朴丽娥却不敢这么随意,“辽国可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奴婢对辽国的了解,或许也不比崇文馆的先生们多呢。”
太子道,“无妨,同往常一样,只是随意闲聊罢了。”
朴丽娥应了是,恭敬道,“殿下想知道些什么呢?”
太子伸出手,点了点纸,“就说契丹统一罢。”他收回手,“辽太祖真可称得上契丹人中的奇人了罢?”
朴丽娥有些不赞同太子的观点,“殿下,您称赞辽太祖,是因为辽太祖在契丹部落中首建儒家中的‘世袭’理念罢?”
太子道,“其实,‘世袭’并不是儒家理念之一,”他纠正了一下,又道,“可‘世袭’确是国家发展的必经之路,假若辽太祖没有建立‘父死子承’的先例,大辽如何能有后来的辉煌,又如何能与汉人建立的‘大宋政权’并世而立?”
朴丽娥道,“殿下,辽国先于大宋四十四年立国,与大宋并世称雄,是情理中事。”
太子微笑道,“看来,你并不赞同‘世袭’了?”
朴丽娥一惊,刚想下榻请罪,就被太子阻止道,“无妨,孤没有生气。”太子温柔地笑道,“你且同孤说说,你为何不赞成辽太祖立‘世袭’制?”
朴丽娥道,“奴婢赞成‘世袭’,但奴婢以为,契丹部落先前的‘推举’制,更符合儒家中‘仁’政的观念。”
太子笑着摇摇头,“不通,不通,你赞成‘推举’,不该拿‘仁’政来驳,该拿尧舜作例才对。”
朴丽娥道,“尧舜为‘禅让’,并非‘推举’。”
太子道,“‘禅让’与‘推举’,难道不都是‘能者居之’?”
朴丽娥不敢说“禅让”的问题,只能绕过“禅让”,直接说“推举”,“奴婢以为,辽国的‘推举’更加得……”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子,“更加、更加文明一些。”
太子笑了起来,“啊,孤明白了,你是在说辽太祖‘野蛮’。”
太子的态度让朴丽娥的胆子大了些,“奴婢并无此意,只是,相较于‘世袭’,奴婢更赞成契丹部落原来的‘推举’。”
“据史书记载,契丹部族原有八部,每部皆号大人,内推一人为主,建旗鼓以尊之,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被代者以为约本如此,不敢争。如此‘推举’,不但不违反‘能者居之’的自然法则,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部族百姓的意愿。”
太子道,“孤倒觉得,这样的‘推举’如同‘掩耳盗铃’。”他看了看朴丽娥的神色,安抚道,“你放心,孤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孤只是觉得,这样的‘小圈子推举’,并不能顾到部族百姓的意愿呢。”
“契丹各部的‘大人’,为了能选上‘部主’,必定因各自的利益拉帮结派;当选之后,为了维持后三年‘部主’的地位,又要将治族的心思花在分配各部利益上,如此,岂不是因小失大?”
朴丽娥道,“可各部的‘大人’,总是会为自己部下的百姓考虑的,‘部主’分配各部‘大人’的利益,也就是分配百姓的利益啊。”
太子笑道,“但契丹部族的百姓,并不参加‘推举’啊。”
朴丽娥一怔,就听太子继续道,“契丹部族的‘推举’,是在各部的贵族‘大人’中选一个‘部主’,即使一个‘部主’爱护百姓,可他如果没有在‘小圈子推举’这个游戏中胜出,他的爱民政策又如何施展呢?”
朴丽娥道,“殿下以为,契丹部族的‘推举’,是一种‘游戏’吗?”
太子毫不避讳地点头,“不错,孤以为,这是一种近似于孩童玩的‘游戏’。”
朴丽娥内心有些失望,“殿下与辽太祖,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太子看出朴丽娥心中所想,笑着补充道,“你竟以为‘推举’上来的‘部主’,是当真被‘选出来’的。”
朴丽娥疑惑道,“难道不是被‘选出来’的吗?”
太子道,“若是真是靠‘文明的推举’被‘选出来’的,辽太祖的祖父简献皇帝,又是如何身亡的呢?辽太祖又是如何‘继承’其伯父的‘于越’职位的呢?又是如何获得‘阿主沙里’的赞誉的呢?难道,靠‘文明的政治游戏’,就能攻占渤海国,让后晋高祖割让‘燕云十六州’吗?”
朴丽娥想了想,轻声道,“殿下是以为,‘推举’制下,皆为血腥吗?”
太子道,“‘世袭’与‘推举’同样血腥,只是‘世袭’更加符合治国利益而已。”
朴丽娥道,“既然‘世袭’符合治国利益,那东郡为何却一再提倡‘科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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