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福嗣王府。
“……今日,我去弘文馆点卯的时候,恰好遇见三皇子,便与他聊了几句,我听他说,”安景翻着从周氏女那里拿回来的《营造法式》,“皇兄这回派了身边的内侍监总管作上邶州经略使谋反案的监勘官,这消息,可是真的?”
邰通道,“是。”
安景抬起头来,“你早知道?”
邰通恭敬道,“奴才也是昨日才知道,还未来得及同嗣王爷说呢。”
安景“啪”地一声,将手上的书一合,再往桌旁重重一掼,“邰通,现在你也开始欺负我了。”
邰通忙道,“奴才不敢。”
安景冷哼一声,“派谁我都不怕,我是一收着信就立刻递交给皇兄的,有本事,他们找皇兄作证去啊。”
邰通安抚道,“是,是,何必劳驾圣上,奴才就能给嗣王爷作证。”
安景又“哼”了一声,绷着脸道,“都觉着我好欺负,都来欺负我,我每日起早进宫,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受气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邰通心下转了几转,以为安景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于是便道,“嗣王爷,快到中元节了,诸事繁琐,您若觉得劳累,不如向弘文馆告几日假。”
安景沉吟了一会儿,道,“好,你替我告了罢。”
邰通立刻应了下来,又听安景道,“一直告到中元节后罢,朝陵祭享我也不去了。”
邰通一怔,道,“可……”
安景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说不去就不去了,《礼记》上不是说‘庶子不祭’吗?我不去,皇兄不会介意的。”
邰通轻声道,“‘庶子不祭’不是说……”
安景站起了身,“反正我不去。”
邰通止住了话头,忙应道,“好,不去。”
安景这才坐了下来,他静默了一会儿,又伸手拿过刚刚被搁在一旁的《营造法式》,“说到中元节,今年你得多留心一下府里了。”
邰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奴才一向留心。”
安景道,“虽说中元节屠门罢市,但保不齐府里就有不信教、不茹素的,以防万一,这肉菜还是得备着,要是有人想吃肉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呢,你见状便醒一句,”安景淡然道,“我虽信道教,但不忌讳这个,想吃肉便吃,想供盂兰盆就供,我都不作理会。”
邰通应了一声,又听安景补充道,“但戏就别唱了,尤其是《目连救母》,每回我听了就犯呕。”
邰通顿了顿,道,“嗣王爷,《目连救母》是颂‘孝’戏,您就是不爱看,也别挂在嘴上才好。”
安景“哦”了一声,淡淡道,“这种颂‘孝’戏,是‘恶父母’才爱看的,我既不恶,又不为人父,不爱看是应当的。”
邰通想了想,露出一个心领神会地笑来,“是,除了这些,瓜、桃、梨、鸡头果也是该预备的。”
安景道,“嗯,还有枣子。”
邰通道,“对,枣子。”
安景瞟了邰通一眼。
邰通一脸热切的笑模样。
安景翻了个白眼,“鸡头果要拣嫩银皮子的。”
邰通道,“哎,哎,是啊,这果子呢,要拿小新荷叶包裹,掺了麝香,用红小索系了,便又好看又体面。”
安景又翻了个白眼,“好不好看都是给别人看的,让我知道有什么用啊?”
邰通道,“嗣王爷说得是。”
安景道,“还有,这回四皇子生母受追封,咱们就别送礼进去了。”
邰通问道,“为何?”
安景冷笑一声,“我怕抢了别人的风头去。”
邰通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附和道,“对,嗣王爷想躲事,干脆就全躲了,要是有的躲,有的不躲,有心人看在眼里,难免会再多生是非。”
安景道,“就是,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邰通,这福嗣王府的是非,你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从来都是别人来招我,我是能躲则躲。”
邰通道,“是,奴才明白,嗣王爷同旁的主子不一样,您从来就不是个爱惹事生非的人。”
安景笑道,“对,所以我脾气不好,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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