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府。
周胤绪甫一进屋,便不由望向屋角一只正口吐云雾的玉蟾蜍,“哟,”他抬起手,作势掩了掩鼻,“这儿熏的是什么香啊?”
彼时宋圣哲正掩口嚼着一小片香饼,反倒是彭平康转过头来,笑着答了一句,“此香名为‘禁中非烟’。”
周胤绪放下手,缓着步伐朝桌边三人走去,一面笑道,“竟芳甜至此!”
范垂文笑道,“此香为大宋宣和年间的宫廷用香,是故香而不腻,甘而不垢,闻来但觉沁人心脾,”他顿了顿,微笑道,“这可是,彭大人亲自为周大人择的香料呢。”
周胤绪在范垂文的对面坐了下来,坐的正是上回文一适坐的那个位置,他偏头看向自己右手边的彭平康,微笑道,“彭大人费心了。”
彭平康亦微笑道,“无妨,”他笑道,“我不如范大人与宋大人一般精通香料,择香时,只记得历朝之中,唯宋人最是爱香,而宋徽宗更是宋祚历代帝王中鳌里夺尊的品香高手。因此,我便推测,能被宋徽宗选作宫廷之用的香料,也定能合了周大人的意,还望,周大人不要嫌弃我‘擅作主张’才好。”
周胤绪微笑道,“怎会?”他转回头,“我只是疑惑,彭大人今日怎的有这份闲情逸致,竟细细地替人择起香来了?”
宋圣哲放下了手,朝周胤绪笑道,“全因上回彭大人赢了我们去,今儿自然都听彭大人‘做主’了。”
彭平康忙笑道,“宋大人这话说得,可叫周大人没意思了。”
周胤绪微笑道,“宋大人都推说彭大人‘做主’了,我哪里就能道没意思了?我若说没意思,彭大人岂不是就要疑心我责怪彭大人‘擅作主张’了?”他笑道,“这倒弄得大家都没意思起来了。”
范垂文看了宋圣哲一眼,笑着接口道,“什么‘做主’不‘做主’的,不过是择香而已,哪里就有什么意思了?今儿原是休沐日,是我主张请三位来文府打牌,周大人来了,难道就算是听我‘做主’了?断没有这种说法的。”
周胤绪笑道,“倒也不全是因为用香,只是我上回仅看了一局牌,还摸不准这‘麻将牌’的规则呢。”他顿了顿,道,“我在想,上回既是彭大人赢了,那这局开始,是否就应让彭大人先坐庄呢?”
彭平康笑而不语,只是亦看了宋圣哲一眼。
范垂文微笑道,“若是按蜀地的‘川牌’打法,自然应由彭大人坐庄,不过彭大人怕周大人多心,因此却不介意是否坐庄。”
周胤绪笑着看向彭平康道,“我如何多心?”
彭平康笑了笑,并不开口,宋圣哲微笑着接口道,“周大人是第一次打这麻将骨牌,俗语说‘万事开头难’,彭大人是怕他坐了庄,周大人心底有了龃龉,打起牌来‘难上加难’,一时因此丢了兴致,那就不好了。”
周胤绪笑着向宋圣哲点了点头,道,“怎么会呢?”说着,他又转过头去看彭平康,“上回我来看诸位大人打牌前,彭大人三番五次地同我说他牌打得实在不好,而偏偏上回彭大人却赢了两位大人去。可见,这牌打得好不好,与赢不赢牌、坐不坐庄完全是两码事,我看彭大人坐庄,心底反而别有一番自在呢。”
彭平康笑了起来,朝坐在对面的宋圣哲道,“宋大人该拿一片‘朱栾’予周大人吃,周大人这话实在好听,若吃一片‘朱栾’,口中含香,说出来的话就更甜了。”
范垂文看了彭平康一眼,道,“周大人是定襄人,离永嘉原就比我们在琅州近了许多,永嘉之柑冠绝天下,周大人怕是早吃腻了,彭大人何必再多提一句呢?”
彭平康笑道,“周大人在定襄吃永嘉橘,不过是品其汁液甜美而已,而琅州的‘朱栾’是以其花合香而制,香气卓异不说,论起风雅来,可绝不亚于昔年宋徽宗佩‘古龙涎’呢。”
周胤绪笑了一下,似饶有兴致地向宋圣哲问道,“这‘朱栾’香饼是如何而制?竟能被彭大人如此称赞。”
宋圣哲指了指身侧几上的一小碟儿香药饼子,朝周胤绪细细解释道,“这香饼儿用栈香作片,锡为小甑,取实花一重、香骨一重,窍二者于甑之傍,以泄汗液,尔后便以器贮之。贮毕,则撤甑去花,以其液渍香。翌日再蒸,凡三、四易花,后曝干,置其于磁器中密封,其得香最佳,是为‘朱栾’香也。”
周胤绪点了点头,就听彭平康又问道,“周大人何不尝上一尝?品一品这香药饼子片儿的滋味儿?”
周胤绪刚要应下,心中忽而转过一念,因朝彭平康笑道,“我不尝。”
彭平康微笑道,“为何?”
周胤绪笑道,“我见这‘朱栾’,便猛然想起我从前尝过的一味香药引子,滋味儿倒这比‘朱栾’更佳呢。”
宋圣哲又拿起一小片‘朱栾’,作势掩口含了,一边又弯起了眉眼,道,“香药饼子倒罢了,那‘药引子’也是能混吃的?我倒要听一听周大人说的这味‘药’了。”
彭平康亦笑道,“不知周大人说的,是哪一味‘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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