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不是我说你,”徐知温抬眼道,“前几日你也太心直口快了,在陆淮长面前说什么‘女娲在伏羲之上’,也不怕忌讳。”
徐知让正低头抄书,“陆老将军乃盛朝元勋,禅帝甫一即位,陆氏便再受封赏,到如今圣上登基,可谓是‘世袭罔替’了。”徐知让扬了扬嘴角,“他都不怕忌讳,我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徐知温浅笑了一下,道,“陆淮长并非全然是个莽撞人。”他悠悠道,“前儿我听他话里的意思,竟像是举家只盼着出一个‘陆妃’似的,我面上虽笑,心下倒忍不住跟着唏嘘一场。”
徐知让头也不抬,“我不信他。”
徐知温笑道,“哦?五弟何出此言?”
徐知让淡淡道,“陆家若果真败落,至多为豪商一流,素日与官吏打交道,必定毕恭毕敬,事必躬亲,就是陆淮长再不拘小节,也断不会在国公府里堂而皇之地说出‘吩咐底下人收拾好了送来’这样的话。”
“——可见,要么他就是在柴桑逍遥惯了——除了正经的皇亲国戚,他陆淮长怕是连寻常官吏都不放在眼里了。”徐知让说着,握笔抄书的手不觉就加重了些,染墨洇开来,端的是力透纸背,“要么,就是陆淮长连最起码的待人接物都不会。”
徐知温笑了起来,“对,对,我忘了,五弟是最讲‘礼’的,”他轻笑道,“陆淮长的那些小把戏,可瞒不过五弟的眼去。”
徐知让淡然道,“大哥就是孟圣人说的‘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想来陆淮长在大哥这里,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去罢?”
徐知温笑道,“五弟不喜欢陆氏么?”
徐知让顿了一顿,道,“我只是不喜欢陆淮长。”他轻声道,“圣上定不会让他得官罢?”
徐知温道,“不好说。”他转回视线,半是玩笑般道,“圣上连宋士谔都能看得入眼,陆淮长再如何,总比宋士谔好罢?”
徐知让搁下了笔,“大哥是在笑宋迁之呢,”他抬起头,“还是在笑四皇子。”
徐知温微微一怔,就听徐知让继续问道,“大哥上回见了四皇子,可有发现什么不妥吗?”
徐知温笑了一笑,侧过头对徐知让道,“四皇子无妨,五弟只须平常对待即可。”
徐知让盯着徐知温看了片刻,半信半疑地道,“可中秋时,我与四皇子解释宋迁之所吟之诗,四皇子居然颔首允之,似乎毫不在意……”
徐知温反问道,“圣上当时既已欣然接受,即使四皇子不满,又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呢?”
徐知让一怔,心下虽仍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也接不上话来。
徐知温看了他一眼,又微笑道,“且依我看,四皇子不过是一早慧了些的孩子罢了,与昔日的太子相较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一分皇家气度。”
徐知让仍有些犹疑,“……大哥既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
徐知温笑道,“你原就该安心的,贵妃在宫里,在这节骨眼上,谁敢欺了你去?”
徐知让一愣,脱口即问道,“节骨眼?眼下是什么情形?”
徐知温抿了下唇,轻描淡写地道,“啊,我方才只是在想,陆氏要‘献石’,最好借了贵妃的口说出来,陆淮长既求到了这里,以后断不会对你无礼,说出什么‘让底下人送来’的话来。”他说着,又轻轻舔了一下唇,补充道,“一时说岔了话了,五弟莫见怪。”
徐知让看了徐知温一会儿,忽而开口道,“大哥要托贵妃,最好先同父亲说一声儿……”
徐知温淡然接口道,“多谢五弟提醒。”
徐知让一滞,尔后识趣地闭上了嘴。
徐知温又道,“不过我私心里想着,要是贵妃能开口,四皇子在旁帮腔一句倒好,”他看向徐知让道,“毕竟是你想出的题字,怎么也不能白白地就把功劳拱手让给陆淮长去。”
徐知让默然片刻,道,“大哥现在,似乎很是为四皇子打算呢。”
徐知温微笑道,“毕竟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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