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定襄,玄都观,靖室。
孟宁昂一拍桌几,失声喊道,“什么?!”
周胤微低着头,似是全然没察觉到孟宁昂的失态,一派仿佛老僧入定的姿态。
孟宁昂却忍将不住,即使他在下一句便刻意压低了嗓音,但从他喉头漏出的嘶哑声却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歇斯底里,“……那周胤绪真是禽兽不如!”
周胤微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就听孟宁昂继续道,“……洵美现下在他府里……我真是一万个不放心……”他的语气带了点儿平日里极少见的恐慌,“万一周见存凶性大发起来,将洵美也照那些孤童一样地虐杀了……”
周胤微皱了皱眉,蓦地出声打断道,“行了,”他淡淡的声线中带了一丝儿不耐,“家兄长成至今,还从未有意为难过妾侍呢。孟兄不必担心,这太师府里教出来的大家公子,总不会同那暴发财户似的,专逮着女人身上的家伙什儿撒气,那成什么了?”
孟宁昂听了,仍是不平,总觉得胸口似堵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话虽如此,可我一想到那些‘慈幼局’里的孤童,被拔尽幼齿、凌虐蹂躏,乃至下体溃烂,我就……”孟宁昂的喉结剧烈地动了一下,“恨不得立时就冲到琅州,亲眼见到洵美安好才罢!”
周胤微淡然道,“范扬采的折子上是这么写,但未必就全是真的。”他的目光仍集中在面前的小几上,“再者,之风自古有之,好者大多仅是狎玩猥亵罢了,孟兄昔年读书时,学堂里难道就没有那一等专供玩乐的清俊小厮、秀美书僮么?凌虐至死者,毕竟也是少数罢。”
孟宁昂心下惴惴,“可……”
周胤微终于忍无可忍,“纪氏为女子,虽入贱籍,但只要能生能养,总会有她的出路,退一万步说,现在这纪氏跟在家兄身边,家兄不发话,谁也不敢动她。”
“倒是孟兄,先前在圣上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今年为丰岁,琅州食粮充足,尽可坐地收赋,如今范扬采的折子一上,表面上是说‘慈幼局’管理有失,自请圣上降罪,实则是在借此事试探圣上对地方秋赋不足的态度……”
孟宁昂急切地打断道,“那周太师就不能设法拦上一拦?”
周胤微淡淡道,“范扬采是老臣,就连家父,也多少得给他几分面子,再有,”他的目光晃了一晃,“年前范扬采还要来定襄述职,家父纵使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
事关切身仕途,即使孟宁昂再心系纪洵美,此刻亦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政事上头,“……此事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周胤微轻轻地点了下头,道,“原非大事,就是于官员而言,至多是私德有亏,而范扬采在折子中,却尽数描写琅州一众官员想借文氏之手进行香料‘禁榷’,以补秋赋不足之事。更枉论,范扬采还特特提到这捐田‘慈幼局’一事,原是文氏发的善心,这一圈议论下来,反倒成了文氏别有用心,如此,”周胤微不禁放轻了声音,“倘或那文翰林知晓了,怎能坐以待毙?——到底是要将这名目推到孟兄身上来了,旁的不提,说孟兄谄媚趋奉、进谏妄言便是一条躲不开的罪名,另外……”
孟宁昂接口道,“要是牵累到洵美与纪经略使,我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