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日,上邶州,某乡。
佟二丫掀开药罐盖,只见罐中呛鼻的黑色汁液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刚要合上药罐盖,就远远地听到一记喝声,“二丫!煎药的时候别老掀药罐!走了药性对娘不好!”
佟二丫翻了个白眼,“啪”地一声合上药罐盖子,对着佟正则回嘴道,“爹你别总‘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药那么苦,半生着更难下咽!不掀药罐能咋看咧?”
佟正则“嘿”了一声,立马抬起手,朝佟二丫扬了扬手中的纸包,“我咋‘站着说话’咧?我这不给你娘买糖回来了么?煎个药还那么多话,哪家闺女像你这样啊?小心往后没婆家要!”
佟二丫哼唧了一声,嘀咕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佟正则笑了笑,一面提着纸包往屋里走去,一面道,“煎好了药就给你娘端去啊!我同你大哥在屋里说会儿话。”
佟二丫应了一声,一边看着药罐,一边又提醒道,“大哥在东边屋里呢。”
佟正则挥了下手,算是回应了佟二丫的提醒,也不管佟二丫有没有看到,径自就往东屋去了。
佟崇福依旧在绣那桩要拿去换钱的绣衣活计,见佟正则拎着糖倒没多惊讶,还反问了一句,“爹今儿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佟正则走到炕边,把纸包往炕几上一掼,道,“原是想听段书再回来的,谁知茶馆那帮孙子抽风,临时换了评段,把讲得好好的《西门庆》给换下去了。”佟正则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油纸包袱,他一探那纸包上的温度,便可惜地“嘶”了一记,道,“凉了。”
佟崇福倒闻见那从油纸包袱上散发出的一股细密的甜香味儿,“这是啥呀?”
佟正则抽了一下鼻子,回道,“糖炒栗子。”他有些恹恹道,“同糖一块买的,原来还想给你二妹剥着玩哩。”
佟崇福放下了绣绷,作势朝着后边努了努嘴,“大娘怀着孩子怕冷,她屋里燃着一个炭盆呢,爹把这栗子往炭盆里一拱就成,一会儿烘热了,叫二妹拿火钳子搛出来剥,这栗子一烫,壳就脆生,剥起来可容易哩。”
佟正则点了点头,刚要迈步,忽地似想起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算了,”他一面说,一面在炕上坐了下来,“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你三妹四弟定都在你娘屋里,我一放过去,引得他们嘴馋,一会儿呐,准是还没等你二妹煎完药进来就给偷剥干净了。”
佟崇福又端起绣绷,道,“行,”他微微笑道,“那爹就先在这炕上坐会儿,同我说会儿话罢。”
佟正则伸过手,将炕几上摆的两个纸包往边上移了移,同佟崇福原来摆在上头的针线盒子分隔开来,“嗐!其实罢,也没啥好说的,外头净是些糟心事儿,左右是不让咱们老百姓安生呗。”
佟崇福不以为然道,“不就是说书的换了一段书讲么?”
佟正则“呵”了一声,道,“那也要看换成了什么呀。”
佟崇福奇道,“这书说来说去,不就那么些套路么,能换成啥?”
佟正则从鼻孔里“嗤”了一记,道,“换成《三分》啦。”
佟崇福“哦”了一声,道,“霍四究写得那个呀?”
佟正则“唔”地应了一声,道,“是啊!所以听着不得劲呐!”
佟崇福笑了笑,附和着问道,“讲哪一段啦?”
佟正则道,“在讲那三家打‘赤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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