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和尚自始至终没有吭声,发条已经上了,接下来事情就会自动发生,不需要他做什么了。只听到孙悟空离开师父,来到猪八戒床边,叫道:“八戒!八戒!”
我们已经知道,取经四人组,最累的就是猪八戒了,孙悟空的确善能降妖除魔,但是妖怪并不是天天要打的,而行礼却是每日都要挑着的。每到晚上,猪八戒都是倒头就睡,因为他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孙悟空叫了几声,根本叫不醒他,呼噜声就没停下来。
孙悟空便揪起他的耳朵,抓着着他的鬃毛,把他一拉,拉了起来,叫声:“八戒。”
猪八戒惊醒了,朦朦胧胧睁开眼,却没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孙悟空又叫了一声:“八戒!”
猪八戒看了看孙悟空,说道:“睡了罢,睡了罢,不要玩了,明天还要走路呢。”
孙悟空说道:“不是玩,不是玩,有一桩买卖,我和你做去。”
猪猪八戒哈欠连天地问道:“什么买卖?”
孙悟空说道:“你可曾听得那太子说么?”
猪猪八戒问道:“说什么了?”
孙悟空说道:“那太子告诉我说,那个妖精有件宝贝,万夫不当之勇。我们明日进朝,不免与他争敌,倘若那怪执了宝贝,降倒我们,岂不是鸡飞蛋打?我想着打人不过,不如先下手为强。我和你去把他的宝贝偷来,却不是好?”
猪八戒说道:“哥哥,你哄我去做贼啊。不去,不去。”
孙悟空说道:“八戒,明天如果我们落败了,遭殃的又不是我一人。”
猪八戒便嘟哝道:“果真如此的话,我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孙悟空说道。
猪八戒说道:“偷了宝贝,降了妖精,我可不奈烦与你分宝贝,我就要了。”
孙悟空露出为难之色,问道:“你要来干什么?”
猪八戒说道:“我不如你们乖巧能言,人面前化得出斋来,老猪身子又夯,言语又粗,不能念经,如果到了那无济无生处,还能换顿斋饭。”
孙悟空假装想了许久,最后十分不情愿地说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宝贝就送你了。”
猪八戒立即满心欢喜,一骨碌爬将起来,套上衣服,就和孙悟空走了出去,纵起祥光,径奔乌鸡国城池而去。
多时到了乌鸡国上空,二人按落云头,只听得楼头敲响二鼓。
孙悟空说道:“兄弟,二更时分了。”
猪八戒说道:“正好!正好!人正睡得香甜呢。”
二人不奔正阳门,径到后宰门首,只听得梆铃声响。孙悟空问道:“兄弟,前后门都关得严实,如何得入?”
猪八戒说道:“哪见做贼的从门里走的,跳墙过去啊。”又说道:“当年你怎么偷蟠桃的,你难道忘记了?”
孙悟空说道:“嘿嘿,当年是监守自盗,没有翻墙。”
猪八戒嘟哝道:“怎么就你好命。”
两人翻墙进入王宫内院,找着门路,径寻御花园。正行时,只见有一座三檐白簇的门楼,上有三个亮灼灼的大字,映着星月光辉,正是“御花园”三个大字。孙悟空近前看了,有几重封皮,一把铁锁也已经锈死了。
猪八戒掣起铁钯,尽力一筑,把门筑得粉碎。孙悟空举步而入,忍不住跳将起来,大呼小叫,唬得猪八戒上前扯住道:“哥呀,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哪有做贼的像你这样乱嚷乱吆喝!惊醒了人,把我们拿住,发到官司,就算不该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
孙悟空说道:“兄弟啊,你却不知我为何发急,你看这里面,彩画雕栏狼狈不堪,巧石山峰倒成一片,这里面本来一定是极美的,如今却破败如此,实在令人痛心。”
猪八戒说道:“你少来穷酸了,赶紧干我们的买卖去。”
孙悟空留心想起陈玄奘的梦来,说芭蕉树下方是口井,正行处,果见一株芭蕉,生得葱郁茂盛,便说道:“八戒,动手!宝贝就在芭蕉树下埋着呢。”
猪八戒顿时来了精神,双手举钯,筑倒了芭蕉树,然后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却见一块石板盖住了。
猪八戒欢喜道:“猴哥呀!造化了!果然有宝贝,是一片石板盖着呢!不知下面是坛子盛着的,还是柜子装着的。”
孙悟空说道:“你掀起来看看。”
猪八戒又用长嘴一拱,拱开来,又见有霞光灼灼,白气明明。猪八戒更加开心了,笑道:“造化!造化!宝贝放光呢!”又近前细看时,原来只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
猪八戒说道:“哥呀,你要是早说井中有宝贝,我就带两条捆包袱的绳来,现在怎么下去啊?”
孙悟空说道:“这有何难?”他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叫声:“长!”足有七八丈长,说道:“八戒,你抱着一头儿,我把你放下井去。”
此时,猪八戒却犹豫起来了,他偷偷看了看孙悟空,看他是不是在动什么坏心思,万一自己进了井之后,他落井下石,把自己砸死在里面怎么办?猪八戒问道:“猴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口井?”
孙悟空说道:“我只知道这里有宝贝,却不知道竟是一口井。”见猪八戒开始犹豫了,便又说道:“八戒,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下面并没有宝贝,岂不是白跑一趟?”孙悟空说着话,神色间掩饰不住的狡狯之色。
猪八戒心中恍然大悟,这死猴子此前可能并不确信这芭蕉树下有宝贝,如今看到这口井,便打定主意了,他想骗我回去,自己再来偷宝!哼哼,俺老猪岂能上你的当?于是,猪八戒说道:“猴哥,既然来了,就还是下去看看,如果有宝贝,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没有宝贝,也没什么损失。”
孙悟空掩饰不住地失望,说道:“好吧,那你下去吧,八戒,你一定要小心。”
看到孙悟空的神色,猪八戒心中暗爽,说道:“猴哥,你轻点放我下去,如果到了水边,就停下来。”
孙悟空说道:“我晓得。”
于是,猪八戒抱着金箍棒,被孙悟空轻轻提将起来,将他放到井里去,不多时,放至水边,猪八戒喊道:“到水了!”
孙悟空听见他说,却将棒子往下一按,猪八戒扑通一声栽到了水里,好在他毕竟是天蓬元帅,水性极好,一会儿便浮了上来,口里哺哺地吐着水,嚷道:“这天杀的!我说到水面了就别放了,他却把我一按!”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来,笑道:“兄弟,可有宝贝么?”
猪八戒说道:“什么宝贝?只是一井水而已!”
孙悟空说道:“宝贝沉在水底下,你下去摸一摸。”
猪八戒说道:“要摸你来摸,老猪不干了。”
孙悟空嘿嘿笑道:“你要是半途而废,我也不会救你了。”
猪八戒笑道:“猴哥,你以为没有你那根破棒子,我就真的出不去了吗?”
孙悟空说道:“我把这青石板一盖,芭蕉树再移过来,你觉得你还能出来?”
猪八戒沉默半晌,说道:“孙悟空,算你狠。”然后他打个猛子,钻到井底去,睁眼一看,竟有一座牌楼,上有“水晶宫”三个字。
猪八戒大惊,说道:“罢了!罢了!走错路了!我怎么到海里来了?海内有个水晶宫,井里怎么会有?”
正在这时候,一个巡水的夜叉开了门,看见他这副模样,急抽身进去报道:“大王,祸事了!井上来了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赤淋淋的,衣服也不穿一件,而且也还不死,正在说话呢。”
井龙王早有准备,心道:“这是天蓬元帅来了。”他连忙整整衣冠,带领一众水族,出门迎接,厉声高叫道:“天蓬元帅,请里面坐。”
猪八戒正郁闷得不要不要的,抬头一看,发现是泾河龙王,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井龙王说道:“苟延残喘,苟延残喘。”
猪八戒说道:“满天神佛都以为你死了,却没想到你躲在这里逍遥快活。”猪八戒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水晶宫,大大咧咧地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井龙王笑道:“坐井观天,有什么逍遥可说?何况,连井口都被人封死了,我连观天都观不到了。”
猪八戒四顾张望,说道:“你这水晶宫……”说着话,连连摇头叹息,“有点寒碜啊。”
井龙王笑了笑,说道:“元帅,近闻你得了性命,皈依佛教,保唐僧西天取经,如何来这里了?”
猪八戒说道:“我师兄孙悟空说,你这里有什么宝贝,让我来取。”
井龙王窘迫地一笑,说道:“元帅,你看看我这水晶宫,像是有宝贝的地方吗?”
猪八戒很生气,说道:“你是怎么混的?也太凄惨了吧。”
井龙王叹口气,说道:“老朽本是戴罪之身,能保一条活命,已经知足啦。我自然比不得那江河淮济的龙王,飞腾变化,便有宝贝。我久困于此,日月且不能长见,到哪儿弄什么宝贝啊。”
猪八戒想了想,说道:“不对,肯定是有的,否则猴子刚才的表情绝不是那样的。”
井龙王说道:“说宝贝嘛,其实也真算是有一件宝贝,只是拿不出来,请元帅亲自来看看,何如?”
“早说嘛!费这么多唇舌。”猪八戒笑吟吟地站起来,问道:“在哪儿,快带老猪看看去。”
猪八戒跟着井龙王转过了水晶宫殿,只见廊庑下,横躺着一个六尺长躯。井龙王用手指定道:“元帅,那厢就是宝贝了。”
猪八戒上前看了,呀!原来是个死皇帝,戴着冲天冠,穿着赭黄袍,踏着无忧履,系着蓝田带,直挺挺睡在那厢。猪八戒笑道:“难难难!算不得宝贝!想老猪在山为怪时,时常将此物当饭,那里叫做什么宝贝!”
井龙王说道:“元帅原来不知,他本是乌鸡国王的尸首,自到井中,我与他定颜珠定住,不曾得坏。你如果肯驮他出去,见了齐天大圣,让他起死回生,莫说宝贝,凭你要什么东西都有。”
猪八戒说道:“既然这么说,我就帮你把他驮出去,你说吧,给我多少钱?”
井龙王说道:“没钱。”
猪八戒说道:“你白使唤我啊?不驮!”
井龙王毫不气,说道:“那你就走吧,门在那边。”
井龙王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猪八戒,他早就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到碧波潭逍遥快活了。他吩咐两个有力量的夜叉,把乌鸡国王的尸体抬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丢猪八戒身后,又摘了辟水珠,水晶宫顿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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