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擎着金箍棒,呵呵大笑着离开了火云洞,来到了枯松林,沙和尚听见了,连忙迎上前来,看看孙悟空,又看看他身后,然后再狐疑地看着孙悟空,以为猴子得了失心疯。
孙悟空问道:“老沙,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沙和尚问道:“师兄,师父呢?”
孙悟空说道:“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吗?”
沙和尚问道:“我以为你把师父救出来了,才这么大笑不止。”
孙悟空嘿嘿一笑,说道:“兄弟,我虽不曾救得师父,却也得了个上风。”
沙和尚问道:“什么上风?”
孙悟空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待说到妖怪如何向自己叩拜时,他得意地手舞足蹈笑得是前仰后合,说道:“他叫父王,我就应他,他便叩头,我就直受,着实快活,快活,哈哈哈。果然得了上风!”
沙和尚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就贪图这般小便宜,只怕师父性命难保。”
孙悟空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怕,不怕,先让我乐一会儿,哈哈哈。想想那个妖怪,他叫我爸爸,还对我叩头,哈哈哈……”笑着笑着,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旋即止住了叫声,也止住了笑声,整个人魔魔怔怔地呆在那里不说话。
沙和尚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正狂笑的时候,突然啊的一声惨叫。”
孙悟空摸了摸自己的头,摸了摸勒在头皮里的金箍,说道:“我刚才突然头疼了一阵。”
沙和尚说道:“又感冒了吗?”
孙悟空说道:“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老孙从来没有感冒过。”
沙和尚木讷地说道:“那就是血压高了。”
孙悟空沉思着点点头,说道:“或许是师父在催我快点救他。”
沙和尚说道:“师兄快点想想办法吧。”
孙悟空说道:“等我去请观音菩萨来。”
沙和尚关切地说道:“猴哥,你还腰疼呢。”
孙悟空笑了笑,说道:“古人云,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被妖怪叫了几声爸爸之后,腰早就不疼了。沙师弟,你看着行李马匹,等我去去就来。”
沙和尚说道:“猴哥,你快去快回,你已经置下仇了,我怕妖怪害师父。”
孙悟空说道:“俺老孙来去得快,只消一顿的时间,就回来啦。”
说话间,孙悟空躲离了沙和尚,纵起筋斗云,径投南海,不消半个时辰,便望见普陀山景,他按下云头,落在紫竹林外,正要前行,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吼:“站住!”
孙悟空猛抬头,发现对面站着一个黑大汉,威风凛凛地挡住了去路,孙悟空立即骂道:“你这熊罴怪,想当初俺老孙没有打杀了你,只以为你会到菩萨跟前做个好人,却不成想你竟教唆妖魔吃我师父!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孙悟空越说越气,抽出金箍棒,劈头盖脸地打杀过去,熊罴怪见棒势凌厉,也不敢托大,斜刺里往林中一躲,顺手攀住了一根粗壮的竹子,借势纵跃而去,然后一松手,那竹子便弹了回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向孙悟空,孙悟空金箍棒横扫,一片竹林倒伏在地。
熊罴怪喊道:“弼马温,你不要欺人太甚!”
孙悟空说道:“哼哼,你跟妖怪暗通款曲,却来说我欺人太甚!看棒。”说完,举棒又打。
熊罴怪拔起一根竹子,三下五除二地去掉了枝叶,权作一件兵器,与孙悟空打斗起来。那竹子本是柔软之物,焉是金箍棒的敌手?不消片刻,便被孙悟空打得粉碎。熊罴怪便又拔起一根竹子,就在这时候,观音菩萨来了,悠悠然然地说道:“我若再不来,你这两个孽畜是不是要把我的紫竹林毁了?”
孙悟空立即说道:“菩萨,你来得正好,这个熊罴怪竟然通风报信,告诉妖怪吃了我师父可以长生不老。”
观音菩萨说道:“悟空,自你师父离开万寿山五庄观开始,关于吃了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的谣言便在三界传播开了,这种话还需要熊罴怪去传播吗?”
孙悟空说道:“可是妖怪亲口告诉我,如果不是熊罴怪告诉他此事,他还不相信呢。”
观音菩萨说道:“熊罴怪自来到珞珈山之后从来没有离开半步,他又如何去通风报信?悟空,你不要被妖怪撺掇了。”
观音菩萨已经这么说了,孙悟空也便无可奈何了,却听观音菩萨又说道:“你不领金蝉子西方求经,却来我这里,是不是那个妖魔很厉害?”
孙悟空惭颜道:“上告菩萨,弟子保护陈玄奘前行,来到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一个红孩儿妖精,唤作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摄去,弟子与八戒寻至门前,与他交战,他放出三昧火来,我等不能取胜,救不出师父。我急上东洋大海,四海龙王,施雨水,又不能胜火,把弟子都熏坏了,几乎丧了残生。”
观音菩萨说道:“他是三昧真火,神通广大,你怎么去请龙王,却不来请我?”
孙悟空索性把所有责任推到猪八戒一人头上,说道:“本来是准备来的,只是弟子被烟熏了,不能驾云,只好教猪八戒来请菩萨。”
观音菩萨说道:“悟能不曾来呀。”
孙悟空说道:“他未曾到得宝山,被那妖精假变做菩萨模样,把猪八戒又赚入洞中,现在吊在一个皮袋里,也要蒸着吃呢。”
观音菩萨心中大喜,却装作勃然大怒,说道:“那泼妖竟敢变我的模样!”说罢,操起手中宝珠净瓶竟往海心里扑地一掼。
孙悟空被唬得毛骨竦然,心想:“这菩萨火性不退,一言不合就把净瓶摔了。可惜!可惜!早知送了我老孙,却不是一件大好事?”
正这么想着,却见大海当中,翻波跳浪,钻出个瓶子来,原来是一个乌龟驮着瓶子出来了。那乌龟驮着净瓶,爬上崖边,对观音菩萨点头二十四点,权为二十四拜。孙悟空见了,暗笑道:“原来是看瓶的,想是不见瓶,就问他要。”
观音菩萨问道:“悟空,你在下面说什么?”
孙悟空说道:“没说什么。”
观音菩萨说道:“把瓶给我拿上来。”
孙悟空立即去拿瓶,结果竟然拿不起来,那瓶子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孙悟空不服气,暗中使出神通来,可那小小的瓶子,他就是拿不起来。此时,他也并不觉得如何,说道:“菩萨,老孙拿不动啊。”
观音菩萨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猴头,只会说嘴,一个小小的瓶子你也拿不动,怎么去降妖缚怪?”
孙悟空嘻嘻笑道:“不瞒菩萨说,平日拿得动,今日拿不动。想是吃了妖精的亏,筋力弱了。”
观音菩萨说道:“平常的时候是个空瓶,如今是净瓶抛下海去,这一时间,转过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之间,共借了一海水在里面。你哪里有架海的斤量?所以才拿不动。”
孙悟空说道:“若果真是一海的水,菩萨只怕也拿不动了。”
观音菩萨不与他折辩,走上前,将右手轻轻地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只见那老乌龟点点头,钻下水去了。
孙悟空目瞪口呆,对观音菩萨不禁有了新的认识,他从未想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女子法力竟如此高强,前番她让师父骗自己戴上了紧箍,他还一直记恨她,以至于终于找了个机会烧了她的观音禅院,后来即便到了万寿山五庄观,她用净瓶之水救活了人参果树,他也只是感到惊奇而已,那时候他只觉得观音菩萨的净瓶是个好物件。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与观音菩萨之间简直就是霄壤之别,言辞之间再也不敢对菩萨有任何不敬之处,什么“老孙”之类的自称再也休提,恭恭敬敬地说道:“菩萨,恕弟子无知。”
观音菩萨不以为意,坐定说道:“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
孙悟空说道:“菩萨法力无边,前番就是这净瓶之水解了弟子五庄观之围。”
观音菩萨说道:“我本想让你拿了去,灭了妖怪的三昧火,可是你又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哪有工夫又来寻你?”
孙悟空为难道:“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
观音菩萨却是不依不挠,说道:“你须是留些什么东西作当。”
孙悟空说道:“菩萨,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您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又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
观音菩萨说道:“此物乃是如来佛祖传与我的,只教了我念紧箍咒,倒没教过我松箍咒。”
孙悟空又问道:“菩萨,这紧箍咒共有几人会念?”
“如来佛祖传给了我,我又传给了唐僧,只我三人会念。”观音菩萨回答道。
孙悟空沉吟片刻,又问道:“菩萨,若是现在我师父想我了,突然念动起真言来,我岂不是立即疼得满地打滚?”
观音菩萨笑道:“前番你被逐回花果山,你以为你师父就没想过你?”
孙悟空大惊失色,眼泪涟涟,说道:“我回花果山的时候,师父也念过?”
观音菩萨说道:“想你的时候,不管有用没用,念上几句总也无妨。”
孙悟空问道:“菩萨怎么知道?”
观音菩萨说道:“你以为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是干什么的?”
孙悟空说道:“我却从没感觉。”
观音菩萨说道:“只因那紧箍咒只能当面念诵才能有用,若是离得远了,分毫效力也无。”
孙悟空禁不止冷汗直冒,问道:“这紧箍咒可曾泄漏?”
观音菩萨说道:“不曾。怎么了?”
孙悟空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但是,一个念头已经在心头萌发。
观音菩萨说道:“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我才让龙女带净瓶帮你灭火去。”
孙悟空说道:“菩萨,这毫毛,也是您老人家与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
观音菩萨说道:“你这猴子也知道救命毫毛是我给的,却又为何纵火烧了我的观音禅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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