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说道:“此时估计只剩一堆白骨了。”
孙悟空说道:“闭嘴!”说罢,抖擞精神,跳到屋外,踏云而去,只见天地之间纷纷洒洒,一场大雪如同剪玉飞绵。孙悟空迎风冒雨,来到灵感大王庙前,村民早已离开,一秤金和陈关保正嘤嘤哭泣,见到两个娃娃没事,孙悟空的眼眶竟然湿润了,他抹了把眼泪,说道:“孙叔叔带你们回家!”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娃娃夹在腋下,两个孩子早就冻得浑身哆嗦,此刻一着身,便往猴毛里钻,孙悟空心里暖洋洋的。
回到陈澄陈清家时,两人正带着两个僮仆清扫积雪,看到孙悟空带着一对儿女回来了,情不自禁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噗通噗通地直磕头。
孙悟空扶起两位老者,说道:“赶紧找被子来给娃娃盖上,不要声张。”
两人赶紧抱着孩子走进屋,陈玄奘满面春色地走出来,说道:“悟空,你大功一件!”
孙悟空说道:“那个妖魔未除,终究是一块心病。”
猪八戒说道:“猴哥啊,你要是打死那个灵感大王,陈家庄的百姓只怕要跟你拼命呢。”
孙悟空说道:“难办,难办,难办啊!”
说着话,僮仆们送来了热汤热面,滚茶乳饼,又抬出炭火,陈澄陈清也来到厢房,跟师徒们叙坐了。
猪八戒说道:“两个娃娃如何安置?”
陈澄说道:“已经打发他们母亲立即出发,离开陈家庄,避避风头。”
陈玄奘说道:“希望陈家庄百姓能早日迷途而返。”
陈清说道:“陈家上下感念长老们的恩情。”
陈玄奘摆摆手,说道:“不需说了,不需说了,贫僧有一事不明。老施主,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
陈澄笑道:“此间虽是僻地,但只是风俗人物与上国不同,至于诸凡谷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岂有不分四时之理?”
陈玄奘说道:“既然分四时,怎么如今就有这般大雪,这般寒冷?”
陈清说道:“此时虽是七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时节了。我们这里常年八月间就有霜雪。”
陈玄奘说道:“果然与我东土不同。”
说着话,门外突然又是一阵喧嚷,只听有人喊道:“陈员外!”
陈澄陈清面面相觑,孙悟空也听出来,就是昨天夜间带头起哄的一个村民。陈清说道:“这人就是我们村的一个破落户,逮住机会来跟我们家生事。”
猪八戒说道:“一定是往年间他家也献祭过童男童女。”
陈澄笑道:“他呀?连媳妇都没有,哪有什么儿女。”
陈澄陈清走出门,问道:“什么事?”
那人说道:“我刚刚去灵感大王庙看了看,一秤金和陈关保竟然不在了,不会又被你们抱回家了吧?”
陈澄陈清立即痛哭流涕,坐倒在地,哭喊着:“我的孩儿啊!但愿你早生极乐,来生投一个好人家,不要再被妖怪裹腹。”
那人愣怔片刻,嘴角泛起笑意,却又问道:“你们真的没把孩子抱回来?”
陈澄说道:“昨夜一夜大雪,你上山的时候,可曾看到脚印?”
“那倒是没有!”那人说道,“两位陈员外,你们节哀顺变,节哀顺变。”说着话,笑呵呵地离开了陈澄陈清家。
屋里的沙和尚叹道:“人心,似海深。”
孙悟空看了看沙和尚,嘿嘿一笑,说道:“是啊,人心,似海深。”
沙和尚心中一凛,总觉得孙悟空的眼神怪怪的。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须臾间平地便有二尺来深。陈玄奘心焦垂泪,陈澄说道:“老爷放心,莫见雪深忧虑。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
陈玄奘说道:“老施主不知贫僧之苦。我当年蒙圣恩赐了旨意,摆大驾亲送出关,唐王御手擎杯奉饯,问道几时可回?贫僧不知有山川之险,顺口回奏,只消三年,可取经回国。哪里知道自别后,今已六个年头,还未见佛面。如今又是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几时才得功成回故土呀!”
陈清说道:“老爷放心,不差这几天,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倾家费产,也要送老爷过河。”
说着话,又有一个僮仆走进来,请进早斋,吃了早饭,聊会儿天,又开始午斋。陈玄奘见品物丰盛,心中不安,说道:“既蒙见留,只可以家常相待。”
陈澄说道:“老爷,感蒙救命之恩,虽逐日设筵奉款,也难酬难谢。”
陈清问道:“列位老爷,可饮酒么?”
陈玄奘说道:“贫僧不饮,小徒略饮几杯素酒。”
陈清大喜,立即吩咐道:“取素果品,炖暖酒,与列位汤寒。”僮仆们立即抬桌围炉,几个人便各饮了几杯。
不觉天色将晚,又仍请到厅上晚斋,只听得街上行人喊道:“好冷的天啊!把通天河都冻住了!”
陈玄奘闻言长叹一声,说道:“悟空,冻住河,我们怎生是好?”
陈澄说道:“老爷不必担心,乍寒乍冷,想是近河边浅水处冻结了。”
却听屋外那行人仿佛听到了陈澄的话似的,立即接口喊道:“把八百里都冻得像镜面一般,冰面上有人在走呢!”
陈玄奘听说有人在走,就要去看,陈清说道:“老爷莫忙,今日晚了,明日去看。”
陈玄奘只得安心,不过心中却是充满期待,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爬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猪八戒被冻醒了,坐起来说道:“师兄,今夜更冷,想必河冻住了。”
陈玄奘迎着门,朝天礼拜道:“众位护教大神,弟子一向西来,虔心拜佛,苦历山川,更无一声报怨。今至于此,感得皇天祐助,结冻河水,弟子空心权谢,待得经回,奏上唐皇,竭诚酬答。”礼拜毕,又喊道:“悟净,备马!”
陈澄陈清赶来了,陈澄说道:“长老不要忙,待几日雪融冰解,我们办船相送。”
陈玄奘说道:“我去意心切,只想早到灵山。”
沙和尚说道:“师父,我们还是亲到河边看看,到底能不能走吧。”
“也好!”陈玄奘说道。
陈澄陈清没法,只好带师徒四人来到通天河畔,只见雪积如山耸,云收破晓晴。寒凝楚塞千峰瘦,冰结江湖一片平。朔风凛凛,滑冻棱棱。通天阔水更无波,皎洁冰漫如陆路。
极目远眺,那冰面上果然有人行走,陈玄奘问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哪里去?”
陈澄说道:“河那边乃是西梁女国,这些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利重本轻,所以人不顾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见如今河道冻住,所以舍命步行。”
陈玄奘说道:“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们这般为利的,舍死忘生,而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们也差不了多少。”转头说道:“悟空,快回施主家,收拾行囊,早奔西方去也。”
孙悟空笑吟吟答应着:“好说,好说。”
沙和尚却说道:“师父啊,常言道,千日吃了千升米。如今已经托赖陈府上,就再住几日,待天晴化冻,办船而过。像现在这般匆匆忙忙,我怕忙中有错。”
陈玄奘说道:“悟净,你怎么这等愚见!若是正二月,一日暖似一日,可以待得冻解。此时乃八月,一日冷似一日,如何便望解冻!难道要在此处住半年吗?”
孙悟空说道:“八戒,你要学学沙师弟,分明是要偷奸耍滑,说起来却是冠冕堂皇。”
沙和尚怨怼道:“猴哥,你……”
猪八戒说道:“你们都不要说了,等老猪试试冰层到底有多厚。”
孙悟空疑惑道:“呆子,前夜试水,你可以抛块石头,如今冰冻重漫,你怎生试得?”
猪八戒哼了一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俺老猪当年毕竟是天蓬元帅,水面上的事情还有我不知道的?等我举钉钯筑他一下。假若筑破了,就是冰薄,那我们万万走不得;假如筑不动,便是冰厚,就能行走了。”
陈玄奘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说得有理。”
猪八戒撩衣拽步,走上河边,双手举钯,尽力一筑,只听扑的一声,筑了九个白印,手也振得生疼,于是笑道:“去得!去得!连底都锢住了。”
陈玄奘闻言,十分欢喜,与徒弟们同回陈家,只教收拾走路。陈澄陈清两个老者面有难色,陈澄说道:“老爷们今天一走,那灵感大王不知道何时又要回来报复。”
孙悟空黯然道:“可怕的不是灵感大王,而是陈家庄的百姓。”
两位老者只好安排些干粮烘炒,做些烧饼馍馍送与师徒四人,一家子磕头礼拜,又捧出一盘子散碎金银,跪在面前说道:“多蒙老爷活子之恩,聊表途中一饭之敬。”
陈玄奘摆手摇头,说道:“贫僧出家人,财帛何用?收了干粮足矣。”
二老又再三央求,孙悟空便用指尖儿捻了一小块,约有四五钱重,递与陈玄奘道:“师父,也只当些衬钱,莫教空负二老之意。”
师徒四人与陈澄陈清相向而别,踏上冰面,一路西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却没想到,走了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早晨,冰底下突然传来扑喇喇一声响,整个冰层断裂了,慌得孙悟空跳上空中,但是陈玄奘和猪八戒、沙和尚连同白马都落于水内。
孙悟空紧张地看着布满浮冰的河面,一时之间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须臾,猪八戒、沙和尚在水里捞着行囊,放在白马身上驮了,分开水路,涌浪翻波,负水而出。
孙悟空连忙问道:“师父呢?”
猪八戒说道:“师父姓陈,名到底了,如今没处找寻,我们先上岸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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