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蛐和,新月如钩。
昌平侯府邸内,正院里熄了灯,眼瞧着像是早睡下了,没了白日里的热闹模样。因为天上月明星稀,豆蔻借着月光去到菊院外头倒掉姨娘的洗脚水,又拧了把被洗脚盆掀翻时水渍沾湿的袖口,便端着铜盆,半垂着眼准备往回走。
“你、你的香囊掉了。”黑夜之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个穿着半新衣衫,肤色苍白中略有黯淡的少年弯腰捡起一枚香囊,抿着唇,略显局促。他五官生的清秀素净,一双清湛的黑眸透出三分温柔,两分怯意。
豆蔻停下步子,摸了腰间空荡,便知晓是自己掉的香囊。
转身接过少年递来的香囊,豆蔻面上带了些惊奇,歪歪行了一礼说:“大公子这个时辰不回屋睡觉,怎么还在后院里乱转?小心被夫人身边的奴才见了,回头又要罚你跪祠堂。”
白果掩了掩半旧单衣下被风吹凉的领口,任豆蔻说了他几句,才慢声说,“厨、厨房忘了饭,肚、子饿……”
豆蔻是菊院兰姨娘的丫鬟,平日跟白果没什么交集,但这时也不禁有点怜悯起眼前卑微胆怯的少年人。明明该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可虽是嫡长子却偏又生母早逝,再加上不得侯爷喜欢,在这素来捧高踩低的府里头啊,就连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负他是个傻的。
不说老天爷总爱作弄人呢?
豆蔻寻思着侯府主子间的那些糟烂事,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放进白果手里,语气打发道:“大公子就拿着几个子儿去门房那头,应该还能从冯三那里换个白面馍馍吃。”
“我、我不用你……”白果推拒两下,抿着的嘴边露出两个小巧梨涡。
豆蔻还忙着回菊院,路上耽搁时间长了怕又被姨娘训斥,面上就带了些不耐烦,“大公子既然不要,夜里就饿着肚子睡吧,赔得奴婢白好心一回。”
白果张张嘴,想解释说不是这样,可又看豆蔻翘着下巴,一副施舍乞丐般的敷衍神色,就垂眸什么也不说了。
豆蔻见他突然像个瘦木桩傻愣地站在原地,再想起侯府传言大公子不仅是个傻子结巴,且谁跟他相处多了也要被传染傻病的话,脸上不耐之余更忍不住地露出些嫌恶。
干脆把几个铜板往脚下一抛,豆蔻落下脸子,心道一声晦气,端着铜盆转身走了。
白果站在原地怔了会,没去捡地上散落的铜板,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裹起温凉参半的素包,叹了口气。
吃食他自己还是会讨的,再怎么可怜,他也不会去拿丫鬟施舍的铜板求食填腹。
说来……白果自己其实也不愿摆出这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但无奈他性子随了早逝的生母,本就不善与人争锋,再加上身体上的一些缺陷,就是别人说自己许多难听话,也总难以回嘴,长久如此,再加继母冷待,父亲不喜,便让人觉得他越发好欺负。
拍拍发僵的脸颊,白果垂下眸子往东边自己住的偏僻小院里走去,然而就在他踏入偏院时,天际一道白色的亮光从顶头划过,掉下一枚米粒似的羊脂耳,恰恰落在手心,稍微有些发烫。
被吓了一跳,白果左右看去,偏院四周漆黑一片,连个人气都难以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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