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慢慢看过来,人类文明的历史飞快地翻页,我竟然在一件藏品的展示面板上看到了捐赠者的名字,那里清楚明晰地写着:汤宁,枫市人,2035-2054。展品是一件犀面鸟身青铜笔洗,我曾在叔父的书桌上看到过。
这让我感到十分错愕。我询问展厅旁边的讲解员,她说这件展品是上个月才收藏进青铜系列展中,捐赠者的委托人秘密送来,说是希望捐赠者的名字被永久地留存下来。多余的信息她不再透露,或许也就仅仅知道这些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展厅,停在大厅角落的吧台旁边。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我坐下来,点了一杯红茶,是那种合成的、充满了陈茶的苦涩味道的东西。我毫无目的地把眼神投向远方,投向高大的穹顶和复古的廊柱,投向大厅中央高悬的巨幅山水画卷。
博物馆里人很少,少到好像只有我一个。脚步声清晰有力,我看到他走过来,像做梦一样。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你竟然敢来。”声音涩渍,下巴上似乎添了新伤。
“是,Allen,我来了。”
如果他愿意,我在允城的所有行踪,我在首都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值得掩饰。我想了一会儿,终于说:“既然你不想我来,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李艾罗很沉默,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并不确定。”
“那个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的那些朋友,都是复制人。”
拉恩是复制人,诺拉姐姐是复制人,何云也是复制人。虽然他们在营养液里长大,但不是被称作“战争机器”、“人类刽子手”且不惧怕基因炸弹的第三代复制人,而是被人类用作苦力和工具人,然后又无情抛弃的第一代复制人。父亲救了他们,他们便回报给我。
“所以……你才没有来?”
李艾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人类和复制人势不两立,这是深刻在他骨血里的东西。我的救援计划于他而言,或许是一种侮辱。大概在他眼里,我是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叛国者吧?
他的眼睛望向大厅里巨幅的山水画,他说:“人的记忆其实就像是这一副山水画。有留白,有渲染,有主次、有勾连。参差、远近、高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而复制人通过灌装而来的记忆,就像是印刷的宣传画册,远近高低,并无任何不同。如果不借助任何外界手段,这是分辨人类和复制人最简单可靠的办法。”
“在地堡里,我就时常在想,为什么你的记性那么好呢?”
我听懂了李艾罗的言外之音。我的心缓缓地沉下去,沉到了最低处。
“一开始没有认出你,是我从来没想过那是你。十年前离开枫市之后,我不止一次请求父亲探听汤博士一家的情况。汤博士的小儿子汤宁罹患重病,于19岁重病去世,我看过他的死亡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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