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请v章购买比例达到50%后再看文 木门毫无装饰,半扇门下是潲雪的湿痕, 凄苦的紧闭着,屋檐下挂着两个八角铜铃。
铜铃上也有星月纹饰,镶嵌绿松石, 被大雪狂风吹得在屋檐下乱转, 金戈铁马似的叮当作响。
车门打开, 风雪灌进去, 一个深青色衣袍的男子顶着风雪急匆匆从车上下来,雪下的骤然,一团团砸下来,雪块之间,只见得下车之人身量极高, 裹着厚厚的鼠灰大氅, 头发单髻束在头顶, 无冠, 只有一枚铁簪。
门打开, 里头老伯探头,吓了一跳:“大君——不是后日才归来么?怎的连护卫都没有, 就一辆大车回了郢都?!”
来人地位高贵,白伯的语气却有几分熟稔。
楚王没说话,仰起头来, 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狂舞的风铃:“谁拿来的铃铛?”
白伯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宫里前两日送来的。自打荀君重病起, 宫里便送来了许多套风铃, 一套比一套大——近日、近日荀君不大好,便挂上了这套大些的。”
楚国自百姓至宫内,皆以风铃为护,认为风过铃响,便是邪祟被抵挡在宅外身外,与主人的气神搏斗发出的声响。
铃铛厚重多檐,则能对付更大的邪祟与厄运。
甚至是死亡。
他仰头望着那镶嵌绿松石的青铜铃铛发了疯似的打转,声音激荡,长街两端可闻,仿佛是听见死亡在疯狂叩门,对他大楚的气运刀剑相向。
荀君确实算是大楚的气运。
楚王不说话,侧身挤进来,大步往院内走去。
荀君病重,几日间就没醒过。
这是没对外提及的秘密。
白伯心中惶恐,带众奴仆追上大步快走的大君,偷偷从身侧打量他的神色。
列国君王的相貌,大抵与国之气度近似。
晋君坚毅质朴,齐王豁达多变,秦公激进勇武。
楚国这位年轻却在位近十年的大君,也有楚国的面相。
楚国善歌舞抒情,喜奢靡秀美,楚人不论男女,更是出了名的姱容修态、瓌姿艳逸。
身量修长,骨骼约素,里子七分浪漫多情,面子三分明艳皓朗。
楚王的容姿,便能实现诸国对楚国浪漫风骨的千万分想象。
他尚有耐性时,惯常把那淡墨似的细密睫毛耷拉着,眼角狭长微翘,在你揣度的心中兀自恐慌时,偶尔抬眼,骄矜且奚落的看上你半眼,或用沙哑怠情的声音施舍你一声轻哼,示意他只有半分耐性了。
但谁也揣不准他的耐性还有多久,指不定下一个转眼,他便陡然爆发。那张不甚端方的明艳面容,便如一池静水被陡然掀翻,惊涛骇浪从头浇下。
等他怒了,再觉得外头所谓楚王沉迷声色,喜歌善舞,妖容昏聩,疯癫无常的是假话,就已经来不及了。
没人揣摩得了大君。但唯有荀君不必揣摩大君的心思。
这里是荀君在宫外的宅子,素朴冷清,嗅不出几分人味,仿佛是草木虫鸟的肆意居所。
荀君十九岁做了王师开始,便在宫里久住,这宅子是几年前楚王主持修建的,院墙池廊是规模不小,吃穿用物上荀君却极其敷衍。
就算修了这宅子,荀君也常住在宫内,并不常来。
大君也不常来,可他甚至不看脚下,熟路到闭着眼睛似的往里冲。
白伯心提起来了。
大君带兵出征之时,荀君本应一同前往,但突发急症,临出郢都之前病倒下来。大君却不能不走,时时来信问询荀君病情。荀君回了一张牍之后就再也难拿动笔了,其余信件均是门模仿字迹而写,到最近半月,他连醒的时间也不多了。
楚晋之争已持续很多年,这次大战决定了楚国是否能收下河间重地,进一步在中原站稳脚步,谁也不敢乱了大君的心。
白伯便连同门瞒了一回。
却不料,若是荀君口述,门篆记,大君都未曾生疑过。这一回白伯自作主张,模仿荀君口吻写了封短笺,大君竟然在大胜晋国后,一个人提前赶回了郢都。
楚王大步往院内走,脸色愈来愈难看,他行至长廊一半,忽然顿住脚步。
白伯还以为他不敢见荀君的病容。
却不料他陡然转身,一把拽下长廊两侧卷起的竹帘,挂竹帘的串珠如落银盘甩了一地,竹帘上的落雪也纷然扬起,惊得走廊上一片奴仆躬身弯腰。
楚王单寒的声线,仿佛是铁线在刮剐他们的骨肉,:“就你们能照料他?!这甚至还挂着夏日的竹帘,上大夫家宅之中就寒酸成这个样子?!还是说你们这群奴仆无心无肺,欺主病弱,盼他早死?!”
白伯与众奴仆连忙跪伏下去,宽袖掩住地面上狼狈滚动的串珠,心下惊恐。
大君大氅下一身单薄的青衣,竟一脚要朝白伯踹去,白伯连忙抱头,大君却又觉得荀君就在屋内,或许能听得见这些动静,便顿住身子,一脚踢开地上的竹帘,两手插回宽袖之中,就像是刚刚的话没说过似的,姿态如去祭天昭地般肃然,在一片寂静中转身快步朝里屋走去。
屋外挂着几支铜铃,屋内挂着几层厚厚的毛毡,郢都潮湿,但像今年这样的大雪还是少数,毛毡是崭新的,铜火炉在房间角落里暗暗的燃着。
荀君的奴仆见楚王进来均跪伏在地毯上,榻前厚重且褪色的帘子挂起了半面,露出荀君放在羊毛床褥上的手指,骨节如玉,冷净纤细。
那曾经圆润光洁的指甲显露出一些生息将逝的灰暗,但那纤瘦的手竟然抬起来,对着他如唤猫似的轻轻招手,哑着嗓子道:“辛翳?”
呆立在门口的楚王猛地一激灵,心里头的火腾地燃烧起来,惊喜的踏过地毯,伏在床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荀南河在厚重的衣领和床头的被褥中轻轻又唤了一声,辛翳连忙伸出手去,将他的面容小心翼翼的从捧出来。
荀南河面色晦暗,眼睛却是活的。
他面上一向不多显露神情,不比辛翳的似嗔似笑反复无常,他立在朝堂上就跟个木偶似的,偶尔才会清风拂面似的显露半分微笑,身姿挺拔纤瘦,两袖端在身前可以大半个时辰不乱动半分,却只有那双眼睛,细细将所有事儿和人在心里盘算。
荀南河瞧见辛翳那惶恐到藏不住的脸,勉强勾唇笑了笑:“听你在院里又发脾气,怎么,我还没走你就要欺负白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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