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便也死死搂住玄奘,将头埋在玄奘的肩窝里,泣不成声:“师父,我以为你死了。”
玄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其实他明白这种感受——在车迟国,在狮驼岭,这样的感受,他经历过两次。
哦,不对。悟空也经历过两次了,上一次是在狮驼城。
他便吃力地向上挺起腰,试图自己吞吐悟空的如意棍,或许这样能让悟空高兴点。
妈的,放弃了,太累。
与此同时,悟空又开始了身下的起伏,他边进攻着玄奘,边带着哀求的语气在玄奘耳边哽咽——
“师父,不要再离开我。”
***
“人有善念,天必从之。”
因为凤仙郡的大旱而上天求雨之事,让悟空明白了这个道理。
玄奘不住连连夸赞他,说这一场善果犹胜比丘国,皆是他的大功劳。
如同当初在驼罗庄一样,今日酬明日谢,东家宴西家筵,一耽搁就是半个月。
悟空觉得,自己好像很受用这种感觉,无论是百姓的拜谢,还是官员的拜服,当然,最重要的是,玄奘的认可。
当年他几次打杀强盗,虽是好心,却为大多数人所不容。而郡候不敬玉帝,连累百姓难以活命,却又无人指责玉帝的不是,甚至,连他自己,听到郡候犯上的原因时,第一感觉都是“郡候不该”。
说到底,大多数人服从规则,也只接受同样服从规则的人,因为不服从意味着打破,而打破规则意味着变动和危险。因此,他们对服从规则的人友好,对不服从规则的人,则使其“改过”。然而,制定规则的人,却可以不受规则约束,因为他们可以修改规则。
当然,玄奘想让他向善是一件好事,他并不是在驳斥玄奘的这个行为。
当然,如果当年他夺了玉帝尊位,也没把握做得比玉帝要好。
他总是能听见很多小妖替他可惜,视他为反天宫的英雄——英雄?这点他不否认。可闹天宫一事,他知道,自己更多的是出于私欲,而非什么伟大的理想。“强者为尊该让我”,也不过是年少时自以为是的大话。起初刚被压在五行山下时,他愤怒,他不满,他觉得上天不公……可静思了五百年,他早已明白,每个位置都有该承担的责任,而玉帝的责任在于统辖三界,恰恰是最为重大的。因此,他虽然还是不太瞧得上玉帝,却也多了几分敬意。
况且,凤仙郡一事,玉帝只是不降雨。换作自己,怕是容易直接灭了郡候一家。
不过,他的确是越来越心软了——在玉华州时,那两个小妖他也只是定住,未曾打死。
是玄奘让他明白,他这般草菅人命与那歹人一般的草菅人命之间,没有太大差别。
那日去无底洞寻师父,他同八戒讲的一席话语,实在是自己这些年的惨痛经验——
“杨木性格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像,或刻如来,装金立粉,嵌玉装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性格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强,所以受此苦楚。”
温柔天下去得,刚强寸步难移。
起初,他总是瞧不上玄奘与人互捧时那虚伪的模样,后来也慢慢懂得了,这假意的客套也不过是个礼数。
当然,明白归明白——很多时候,他还是依照自己的规则行事。
***
贞观二十七年,是师徒几人取经的最后一年。
当然,彼时的他们还并不能确定,他们只知道天竺已近。
正月十五的晚上,玄奘被小妖精扒了衣服,用清水洗净,又仔细捆好——当然,是为了吃他。
玄奘觉得自己这样死,简直太没尊严。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说的就是他吧?
不过忽然又听到小妖通报说悟空来了,他这衣服就又被随意地套上了。
玄奘莫名其妙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糟蹋过的残花败柳。
正哭泣间,忽见面前飞过一只萤火虫。玄奘不禁暗道,西方就是不一样,大正月的就开始有虫飞了。
那虫原来是悟空变的,他见了玄奘,就忍不住喊“师父”。
原来真是悟空!
不料,悟空现了本相,就开始数落他不听话云云……
最后,这一次进洞替他解绳的,是天上二十八宿中的四位木星。
玄奘左右遥望,不见悟空,便以为悟空出了什么意外,眼泪汪汪问道:“我徒弟悟空怎么不见进来?”
四木星见他与悟空情深,便安慰道:“圣僧放心,大圣去追妖精了。”
***
玄奘觉得,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了。
金平府除了三只犀牛精,又是驻足了几乎一个月。
这一个月,只因住在寺中,恐玷污宝刹,玄奘就叫悟空足足忍了一个月。
之后,又是半个月的餐风宿水,玄奘恐悟空太过劳累,便又半个月不曾与悟空同住。
正赶路间,悟空只听玄奘问说:“悟空,前面是座寺啊。”
哦,不消说,又要他忍了。
玄奘十分在意道:“悟空,这不比那妖怪洞中,任由你处置……荒山野岭的,我又心疼你操劳……”
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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