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夜风过,光影摇曳,仿佛躺在荡漾的湖心。
她住在单人病房,四周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以及……厉晋远的轻微鼾声。
厉晋远没走,趴在她床边,此刻已经睡着了。
林甘蓝转了转眼,视线下沉,落到了他的腿间,他套了一条白底蓝条纹的宽松短裤,露出裹了绷带的伤口,那是菲利克斯往他大腿扎了一刀留下的印记。
她当时扫了一眼,判断那一刀没伤到大动脉,而且扎得不算深,才敢花时间一步步设套,哄得两名恐怖分子往里钻。
现在想想,还像做梦一样。
殷红的鲜血在眼前迸溅,数个恐怖分子渐次倒下,这一幕幕重新鲜活地浮现在林甘蓝眼前。站在大川国际学校的仓库里,她满心满眼只想救出厉晋远,可回过神,那份冲击却如影随形地缠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
也是她第一次开枪射杀。
林甘蓝痛苦地把头埋进被子里,但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那抹惨烈的红。
她掀开被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病床的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吹进来,带走了几分戾气。
林甘蓝索性起身,左肩下方传来一阵剧痛,她缓了缓,才继续动作。不过简单地撑起身子下床,她却花了数十分钟才完成,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赤脚踩在地板上,有种令人眩晕的不真实感。
她的指尖从厉晋远后颈抚过一轮,恋恋不舍地收回,扶着床尾的栏杆走到窗前。
她的病房坐落在军区医院七楼,推开窗,近处是一片摇曳的翠绿,往远处眺望,隐隐能看见海天连成一线,空气里漂浮了淡淡的海水味道。
她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带动左肩伤口发疼,只好停止了。
完好的右肩忽然搭上一只手,唬得她浑身一哆嗦,扭头一看,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狭长黑眸。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无声息站到她身后,温声埋怨:“醒了怎么不叫我?”
林甘蓝语气沉沉:“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出声了。”
男人同她靠的很近,火热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形成一个支撑点,清冽的气息萦绕在耳廓:“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林甘蓝闭了闭眼,眼前似乎又被那片惨烈的红淹没。
久久没得到回音,厉晋远忽然发觉不对劲,扳过她的脸,干燥的掌心抚上她紧锁的眉间:“到底怎么了?”
林甘蓝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几乎从齿间迸出:“我……做噩梦了。”
她想,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可厉晋远眼色毒辣,再加上从军十余年,执行过数百件大大的任务,凝思一想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种事,他有经验。
想当年,他头一次执行的任务是追击逃逸的毒贩。
对方是闻名金三角的著名毒枭,行事低调,几乎从不抛头露面,犹如田里的鱼鰍,滑腻腻的,实在难抓。
边防警追查了两年才找到他的具体位置,部队派出了野狼这支精锐队,深入雨林腹地,一连追击了七八日,到了边境线。
最终,赶在毒贩携带五公斤高纯度毒品逃离国之前,厉晋远开枪击毙了他。
经此一役,毫发无伤的野狼战队在部队内出了名,身为队长的他,更是受到了各方褒奖,逢人便赞许,他这般年轻,定有光明前途。
人前风光,可深夜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厉晋远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一闭眼,毒贩那张潮红的脸就在浮现在他眼前,他扣动扳机,毒贩的额间射穿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
这一幕,无数次重复上演。
那一次,他一周没碰枪,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而现在,轮到他帮助林甘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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